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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聚看点】水韵沅陵│那湾渡口泊在梦中央
来源:湖南日报      2023-06-27 21:09:44

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通讯员 向莹

我出生时,这个山环水抱的小镇还叫乌宿。小镇旁边是典出“学富五车、书通二酉”的二酉文化圣山,灵秀静谧的酉水与千回百转的酉溪在小镇门前交汇,对岸一条公路伴着酉水,一同被纹丝不动的堂门前折了个近乎九十度的弯。小镇的出口只有弯里的乌宿渡。渡口不大,一头是家,一头是远方。


(相关资料图)

(乌宿渡口/邓浩然)

从堂门前搭乘平板船横渡酉水河,一条主街从渡口一直贯穿到红桥,将小镇分为上街、中街和下街。当年的老家紧挨着小镇的地标性建筑“和平食堂”,属于上街。所以每当有人问我老家何许时,我总是脱口而出:“乌宿上街的。”

沅陵县城在我们口中叫“街上”,而居住在县城的人叫“街上人”。乌宿距离街上只有十五公里,当时班车非常少且极不准点,加之很多人会晕车,所以大家出行还是以坐船走水路为主。从乌宿渡口沿酉水河顺流而下,到街上约一个半小时,而返回时因逆水行舟,大概得要三个小时。一天只有三班船,还要途经险滩,所以下趟街还是不容易的。

我婆(“婆”系沅陵方言,意为“奶奶”)赶清早给我换身乖衣裳,然后拉着我往渡口赶,去县城看望我在剧团上班的叔叔。那刻的我会表现得特别乖巧听话,心里别提有多兴奋,就连走路都带着风声,生怕因调皮捣蛋而失去了去县城的机会。那时我们乘坐的是一种靠柴油机驱动,称之为机板船的木船,在柴油机的嗒嗒声中,机板船划破宁静的酉水河面,不时惊起几只水鸟,哪怕是仲夏时节,清早的河风从船头灌进仓里,真凉。我婆每次都给我多穿几件衣裳,而我心里很不情愿,因为街上没人会像我穿那么多,总感觉自己怂怂的。船老大是整只船上我最佩服的人,感觉他们本事好大,会掌舵,还敢在船舷、船棚上来回走动,如履平地。我婆每次都会指着沿途的二酉山、大石门、小石门、一碗水等地,为我讲述酉水河畔那些如诗画般的风景,以及那些富有神秘感且十分迷人的传说。而我只想快些看到通河桥那几栋高砖房,那样意味着县城就快到了,柴油机连带着船板不停颤动,还没到县城我的双脚就早已被震麻了。回想起来,街上无非就是人多热闹些,楼高并且是砖修的,还有就是可以吃上一碗猪脚粉,喝一瓶让人稀罕的汽水,回家时再带上几块面包,仅此而已。但对于当时的我来说,这一切都有着极大的诱惑,听说要去县城,就会莫名地兴奋,有时甚至会通宵睡不着,生怕起晚错过了船。

(酉水风光/姚安宁)

我婆告诉我,父亲十四岁那年,倔强地拎着几件简单的行李走向了乌宿渡,带着对外面世界的懵懂和憧憬离开了小镇。后来我才明白,虽然渡口这一头有他难以割舍的骨肉亲情,但那一头却有他心驰神往的青春年华。从此,我婆那瘦小的身影时常出现在送别的渡口,因为山外有她最牵挂的游子,而渡口那抹身影的出现是她最为深切的期盼。就这样,渡口便成了我婆心中最重要的地方,随着酉水河中来来往往的机板船,思念的目光铺满了整个河面。

再后来,渡口除了我婆的身影,多了母亲、多了姐姐、多了我。常年在外的父亲只有过年时才回家,每当母亲忙着备年货时,我就知道父亲要回来了,于是每日满心欢喜地往渡口跑,眼巴巴地望着渡口对岸,或是盯着渡口来来往往的机板船,然后在夕阳染红酉水河面时,站在渡口往河里扔几块石头,耷拉着脑袋往回走。那湾小小的渡口,就这样被我们一大家子相聚的喜悦和别离的伤感,伴随着机板船的哒哒声装得满满当当。

(童年记忆/刘科)

千里酉水两相望,一湾渡口话故乡,我的童年就在乌宿渡眺望对岸的目光中,如酉水河中顺流而下的机板船,渐渐远去。

依稀记得那是一个清晨,雾气笼罩着整个酉水河,空气中布满了细细的水珠,润湿了我头上的蝴蝶结和胸前的红丝巾,我站在平板船上扯着父亲的衣角望向渡口,朦胧中我婆那瘦小的身影还在渡口若隐若现。伴随着一声汽笛,平板船缓缓驶离渡口,荡起层层涟漪,父亲一直望向渐渐远去的小镇,脸上写满了复杂。不管是年少的远行,还是每年的别离,这里始终还有他的家,而今天他带着母亲、姐姐和我,自此一走,乌宿便成了他记忆最深处的故乡,只剩下如三足金乌神鸟归巢般的眷恋。或许是受到了父亲情绪的影响,又或许是懂了这次离开的真正含义,我也没有了往日的兴奋。河风一吹,好像更冷了,发丝弄得痒痒的,我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小镇终究在睫毛上落下的晶莹中模糊消失了。

渡口对岸堂门前公路上的车辆逐渐多了起来,大家也就慢慢地习惯了搭乘平板船横渡酉水河乘车去县城。再后来,区划调整,乌宿乡更名为二酉苗族自治乡,雄壮的二酉大桥从堂门前横跨酉水河连接渡口,距离县城仅二十分钟车程的小镇,逐渐热闹繁华起来。只是不知从何时起,沿酉水河去县城的机板船、横渡堂门前的平板船,变得和儿时街上的汽水一样稀罕,我想,也许是船老大他们都老了吧。

(二酉夕照/邓浩然)

仿佛世间事都是周而复始,一番轮回,父母也长眠于他们熟悉的那片黄土,终归是回了家,而我的脸上也有了风霜的记忆,青丝夹杂了些许白发,慢慢变成了他们当年的模样。乌宿渡还在那,有父母的地方就是家,如今的二酉,又成了我最挂念的地方,就像当初依恋乌宿一样。

二酉山依旧巍峨耸立,酉水河依旧灵秀静谧。清澈的河水里洒满了影子,一半是二酉,一半是乌宿,唯有那湾渡口,始终泊在我的梦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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