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花草是一种仅为占里村人所用的草药,也是占里侗寨的一个传说。传说换花草在寨中药师的调剂下可以改变下一胎孩子的性别,之所以是传说,是因为换花草只于族中使用,且为机密,不传外人,又因族内不与外人通婚,故无法验证真伪。】
(资料图)
2009年,听闻“换花草”这种草药神奇的作用,我决定前往西南的占里村。
占里村坐落在西南的一处深山密林中,是一个植被茂盛、民族风情浓郁的美丽侗寨,村外苍山叠翠,门前流水淙淙,一幢幢吊脚楼错落有致,鼓楼、风雨桥历历在目。占里村的人口不多,但男女比例均衡,村里人近些年才开始与外界接触,游客并不多,我与来自占里村的导游一路,驱车进入了群山环绕的占里村。
车子进入占里村时已经是午后,居住在路边吊脚楼的人们纷纷探出头来看这辆陌生车子,我也从车窗向外看,发现几乎经过的每一户人家的孩子都是一男一女,这一发现让我原就兴奋的心情更为激动,无论是否有“换花草”这种草药,占里村人口如此均衡是个不争的事实,他们一定有独特的办法进行人口节育。
导游为我指路到了村长的房子,这是我的要求,我希望能跟村长聊聊。在长途驱车之前,我就与导游聊过一次,发现村民们其实并不了解换花草,甚至压根没有见过,但却十分相信换花草的作用。导游是个还没结婚的年轻小伙,据他所说,换花草是打算生育二胎前女人才能喝的草药,他并不清楚太多,建议我去找村长。于是,我决定留宿在村长家与村长聊聊。
占里村人性格温和,对外来人友善,我的车刚停好,和蔼的村长很快就迎上来招呼我:“小刘是吧,欢迎你来占里玩!”村长身穿侗族传统服饰,背微驼,花白的头发被包裹在头巾里,言语中都是对客人的热情。村长和导游领着我逛了逛周围,一路边走边看,占里村的山水秀丽,但不知为何,走在村子外的山林中,我却感到与现在温度不符的凉意,而更为奇怪的是,夕阳落下后,整个占里村都被一股浅薄的雾气包裹着。我问导游这雾气的成因,导游也不知道,只是告诉我这雾气在他小时候就已经有了。我又去问村长,村长却含糊地说了句不知道,这个问题就不了了之了。
明明知道我是来调查换花草的事情,村长却只字不提。回到村长家后,我知道要是我不提,村长就不会开口,于是我单刀直入:“村长,我这次来是想知道关于换花草的事情。”村长抬头,幽深的眼瞳直直的看着我:“你应该知道,换花草是占里的草药,能够改换胎儿的性别。”我点头,这是我唯一知道的东西,但我还想知道更多。村长对我摇头,好像不想和我多说,又看我非要问到底的执着,只好答应我:“小刘,今天也晚了,你睡一觉,明天我再跟你说,行吧?”我看了眼时间,确实已经晚了,于是我接受了村长的提议,决定第二天再继续我的探查。
这晚,是我一辈子也忘不掉的夜晚。 进了房间,躺在床上的我很快就睡着了。可半夜的时候,我却在睡梦中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好像是一声声小猫的哀嚎,我突然惊醒。原本以为只是做梦,可醒来后的我坐在床上,耳边还是传来一声声间断的猫叫,让人不寒而栗。我掀开被子走出房间,夜里有点凉,我打了个冷颤,发现村长家里漆黑一片,好像只有我一人。 我放轻脚步,循着那凄厉又逐渐微弱的声音找去,发现村长家的厨房里还亮着灯,声音好像也是从那传来的。越靠近厨房,声音便越清晰,果然,厨房里一定藏着什么。我缓缓地靠近厨房,探头朝里看去,一个人斜对着我坐在小藤椅上,面前的地上是一个小水缸。从我的角度看,我只能看到前面那人四分之一的脸,还有他手上捧着的一个小小的东西,而尖利的猫叫声就是从那里发出的。这人是谁?他在虐猫?为什么村长的家里会出现这么一个人?疑问一个个冒出,但我无法解答。事态紧急,我听到那似猫非猫的惨叫毛骨悚然,只觉得不能让那人继续手上的动作,我扫视厨房内,发现门口就有一根扁担。于是我抄起扁担,缓缓走向前面那人。
走到那人背后,我的视线就没有了阻挡,我清晰地看见那人手里的东西——一个婴儿,小小的,应该刚出生没几天。那似猫非猫的叫声原来是婴儿的哭声,断断续续,每一个音节都像带血的利箭刺进我的脑仁里。我想要动,但手里的扁担有千斤重,我控制不了我的身体,我的灵魂游离在我的躯壳之外,我就这样楞在原地,看着那人的动作。那人用手在水缸里舀水,一滴一滴地喂进婴儿的嘴里,婴儿无助的哭声凄厉至极。那人这样重复了几次,直到婴儿的哭声逐渐消失,最终一动不动。直到我看到那人双手托起婴儿,缓缓沉入水缸中。
握着扁担的我终于反应过来,对着前面那人大喊:“你在干什么!快停下!” 那人像是完全没有听见,只是起身欲向外离开。我挥舞扁担要打中那人,扁担却穿过那人的身体,击打了一团空气。我又伸手去抓他,却也只抓得一手空气,那人就这样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我大骇,手中的扁担掉落,砸碎了那个沉有婴儿的水缸,农家自酿的米酒香与刚刚的景象冲击着我一团乱麻的大脑,米酒流出的声音淅淅沥沥,但缸里却并没有那个婴儿的尸体。我好像陷入了现实与幻觉共同织成的网,超乎常理的认知让我腿软至极险些倒地,“撞鬼”的惊悚使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我心知所见非人,可这认知冲击太大,让我怀疑起这一切的真实与否。
我在厨房闹出的动静太大,村长闻声而来。看到破裂的酒缸和流了一地的米酒,村长并没有太过惊讶,反而是关心地看向我:“小刘,出什么事了?”我的心情还未平静,说不出话来,村长将我带到房间坐下,我终于缓了过来,将刚刚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村长。村长听完,伸手拍了拍我的肩,“小刘,这应该是你白天吸的雾气太多造成的。”村长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我吸入雾气过多才撞了鬼,而占里村人因为土生土长,吸入雾气已经不会撞鬼了。但当我询问那雾气的来由时,村长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我自然不会天真地认为村长不清楚雾气的成因,从白天与现在态度来看,村长一定在隐瞒什么。我隐约知道这一定是个大秘密,可我的思绪却总有一个关节不通,让我无法联系起这一连串的事件。
我不能接受村长的含糊不清,就算是撞鬼,为何又偏偏是碰上杀婴的场景呢?村长被我问得哑口无言。我见村长暧昧的态度与白天我询问换花草时无二,便大胆地开始我的猜想,我故作神秘决定诈他一诈:“村长,其实并没有换花草这种东西,而是和我刚刚见到的鬼有关,对吗?”村长被我的猜测吓到,瞳孔倏地缩小了一瞬,又强装镇定地对我说:“小刘啊,换花草可是我们村子的宝贝,怎么可能没有呢?”却避而不谈那鬼。我知道村长还在挣扎,他的表现如此慌张,这便证明了占里村里一定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于是我掏出手机,威胁村长我会报警让警察来查,而村长现在只有一人,我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真正对峙起来村长讨不到便宜,甚至无法联系村里人来帮他。我看村长发白的脸色,心里有些不忍,可占里村处处透着古怪,我若不用些强硬手段,绝对无法知道这里的秘密,也无法解释今晚“撞鬼”的事情。
我又向村长承诺得知秘密后不会告知外界,只想得到答案。村长的脸色变得灰败,衰老的脸上连皱纹也加深了不少,村长纠结地看着我,最终还是长叹了一口气:“小刘啊,我不瞒你,这就是你想知道的换花草的真相。”
原来,占里村并没有换花草这种草药,换花草只是一张掩盖村里杀婴真相的遮羞布。占里村世代遵循控制生育的寨规,每户人家都拥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这种手段就是“溺婴”。他们认为在梦中醉死的婴儿能够少一点痛苦,因此在婴儿出生之后,如果不是需要的性别,就用高度的白酒一点一点将其灌醉,最后再沉入酒坛里,埋于荒郊野外。而我白天询问的村子外的那一圈雾气,就是世代埋尸所致,而我这个外乡人今天吸入了太多雾气,心里又惦记着换花草的事情,这才撞了鬼。而村长并不想伤害我,于是他只是带我去吸入雾气,想让我“撞鬼”之后早早离开占里村,这样就没有心思去探究换花草的秘密。可他并没有想到我恢复得如此之快,还能因此联想到换花草的真相,只得向我说出了一切。
说完一切,村长看着我,向我请求道:“小刘,你不会说出去的吧?如果你说出去了,那么占里村就毁了!”村长的声音里多了些哽咽,眼里泛出的泪花在昏黄的灯光里无比浑浊。我看着村长的脸,还是决定遵守自己的诺言:“嗯,我不会说出去的。”村长听了我的话,看起来放松了一点,他点了点头:“小刘,你回去睡吧,明天就走,可以吗?”我答应了。
回到房间,我很快就睡了过去,在梦里,我看到了那个人,他的脸仍然模糊,但我却奇异地知道他阴沉着脸:“这是我们村中几百年的规矩,老祖宗留下的传统,你又为什么来打扰?”我也清楚地记得自己对他说的话:“封建糟粕的残余,哪里配继续留着?”
第二天早上上车前,我握住村长的手,问他:“村长,村里知道昨天晚上事情的人有多少?”这当然不是指撞鬼的事,而是指村里长期的杀婴陋俗。村长自然听懂了我的话,他摇摇头,不愿回答我。我明白他的不言之意,占里村里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的村民大多数都是知道这件事的,但对那些逝去的婴儿我也无能为力,只能尽我的力量让占里村不再有婴儿受到伤害。我只能告诉村长:“昨晚的事我不会说出去,但别再让村里人这么过下去了。”村长看着我,缓缓开口:“之前他们不生第二个孩子,我也不会告诉他们的。”“那现在还说吗?”我穷追不舍,我需要得到村长的保证。“我不会让他们知道的,”村长的声音有些哽咽,“换花草的传说,早就该只是个传说了。”
注:本文仅根据“换花草传说”有感而发,并对传统陋习进行抨击,并无对占里村侗族的任何意见。实际上,占里村的计划生育正是其达到人地和谐的原因,而时至今日,侗寨人口自然生长率恢复正常,男女比率恢复正常,外出留学、嫁娶、以及旅游业开始高速发展。“换花草”不过是封建迷信的假说,而文中 “溺婴”的行为亦是作者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