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时报特约记者 高文宇】人工智能（AI）技术通常被认为具备超强“学习能力”，但实际上AI的成型与完善需要大量人工交互培训，该类从业者被称作“数据标记员”。由于这类工作繁冗琐碎、重复性强，它们自然而然地被美国一些高科技公司外包到了工资低廉的发展中国家——比如菲律宾、肯尼亚等，催生出AI产业背后的庞大“蓝领阶层”，也有美媒将这些工厂称为“AI血汗工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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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律宾的网吧现在是为人工智能模型分类和标记数据的工作人员经常光顾的地方。 图源 华盛顿邮报

菲律宾：4小时30美分的订单

美国《华盛顿邮报》29日报道称，在菲律宾南部的一个沿海城市，每天都有数千名年轻工人在电脑前辛勤工作，支持地球另一端美国的AI业务。对此，《华盛顿邮报》表示，为降低成本，美国AI研发公司往往会通过外包平台将任务发放到海外，再由各类“中介”通过层层分包发送到数据标记员手中。尽管相关“中间商”认为薪资水平“足够员工生活”，事实却远非如此。

相比美国待遇优渥的AI工程师，菲律宾的数据标记员只能在设备简陋的网吧或工作室里对海量原始数据中的每一张图、每一句文本进行解读，帮助AI纠错并“提升认知”——以便它们今后能生成更精美的图像、更准确的答案。

根据国际劳工组织的数据，菲律宾在线自由职业的增速目前位于世界前列。近年来，为AI模型做“数据标记”逐渐成为菲律宾新兴的“劳动密集型”产业，从业者超过200万人，其中多为收入微薄且不稳定的“灵活就业人员”。

今年7月，《华盛顿邮报》记者在一家美国AI数据标记公司位于菲律宾的内部交流群里“卧底”，发现平台管理员克扣、延误发放数据标记员的工资堪称常态，他们通常以质量不佳、任务逾期为由少发或不发工资，有时甚至连理由都懒得找。23岁的查丽丝为一份2美元的订单苦干4小时，平台只支付给她30美分；26岁的杰基为了一项50美元的任务花了整整3天，最终只得到12美元；36岁的本茨表示自己接单总酬劳超过了150美元，但他至今没有收到一分钱。

由于规则与解释权完全由平台制定，这些从业者即便面临窘况也无处维权，有人表示稍有抱怨连工作账号都会被直接封禁。

委内瑞拉平台抢单压价

对于从业者遭受平台盘剥的现状，菲律宾多个劳工组织曾将责任归咎于政府监管不力。菲律宾德拉萨大学教授、“数字劳工”问题专家索里亚诺表示，类似的行业目前在菲律宾存在管理空白，“毫无标准可言”。该国AI伦理学家里戈特更是批评道，类似的工作场所如同一座座“数字血汗工厂”。对于这种新兴的“非正式行业”，菲律宾政府官员中也有人坦承不知“从何管起”，还有人担忧管理过度会扼杀新行业，反而影响国内就业。

37岁的“数字血汗工厂”前从业者埃利墨托表示，不少年轻人面对平台压榨“别无选择”，毕竟菲律宾一些地区实在太难找工作。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保罗今年7月因不堪忍受压榨表示要离职，但据《华盛顿邮报》记者了解，他8月仍在为数据标记中介公司工作，因为他也不知道离开后能去哪里。

类似的“AI血汗工厂”还存在于非洲、美洲以及东南亚的多个发展中国家。《华盛顿邮报》报道称，在这些AI中介公司成立的早期阶段，曾有部分从业者每周报酬达到200美元。随着中介平台向全球市场覆盖，相关公司不断通过不同地区的薪酬差异压价，劳动者的剩余价值已被压榨到极致。有菲律宾从业者清晰记得，自从中介公司向印度和委内瑞拉开拓业务后，自己的薪酬就大幅减少。还有知情者透露，之前很多标价为10美元的任务现在竟被平台压到1美分不到。

除了压价外，平台还会挖空心思“刁难”数据标记员。美国《麻省理工科技评论》杂志的工作人员曾尝试在委内瑞拉建号接单，却留下了“惨痛”的回忆。据介绍，接单后平台会为其发送大量晦涩难懂的任务指导和技术资料，开工后屏幕上会出现一个无法暂停的计时器，只要离开电脑一段时间，这项任务就会自动被退回平台、供他人“抢单”。这样一来，标记员甚至不敢轻易上厕所。据北非地区从业者反映，平台方面曾使用强硬手段镇压从业者的抗议活动，有业内代表直言，“他们根本不把我们当人”。

肯尼亚审核员的心理阴影

在人工语言模型ChatGPT火爆全球的背后，非洲肯尼亚的审核员在以低廉的薪资从事AI维护工作，主要任务便是确保ChatGPT不会“爆粗口”——因培训与纠错不足，这款AI的早期版本经常会反馈出一些涉及仇恨、暴力和歧视的言论。

据美国《时代》周刊披露，当时负责为ChatGPT母公司OpenAI进行外包工作的美国中介公司只给工人开出1.32至2美元的时薪，而OpenAI在合同中给出的时薪标准却是12.5美元——意味着“中间商”从中赚取了6到9倍的差价。

不仅如此，由于每天都要接触大量负面内容，一些从业者表示他们的心理健康受到严重影响。一名肯尼亚从业人员表示，他在纠错过程中曾多次看到血腥、暴力等极端内容，留下了严重心理阴影。他说：“我们每天都在接触大量类似的信息，简直就是活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