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 晨绘
今年高考的第一天，我在高原上，收到了老妈急促的3个未接来电。我心头一紧，赶忙给她回拨视频电话。视频接通后，她正在早餐店里打扫卫生。
“咋啦，妈？”我问。
(资料图)
老妈顿了顿，怯怯地说：“儿子，老妈想让你帮个忙。”
我着急地问怎么了。她说，今天接到了政府相关工作人员的电话，说是明天有记者要到店里采访她。
即将面对镜头的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知道我是部队里的“小记者”，便想着让我帮她写一段受访词。
我笑着说：“妈，你前年不是被采访过嘛。有过一次经历了，还怕什么？记者怎么问，你就怎么答。”
听完我的话，老妈若有所思，“你说的也是，我把明天的早餐做好就行了。”
第二天，我在微信里问她，采访进展如何。她回我：“反正就变着法子夸我崽。”我一时语塞，回了一个惊恐的表情。
高考结束后的第二天，那篇采访老妈的新闻报道刊发了出来。我第一时间转发给老妈，问她有何感想。她平静地说：“也没做啥大好事，心里还是有点慌啊……”
老妈被采访，是因为她经营的早餐店连续6年在高考期间，为考生提供免费早餐。
早餐店位于老家一所高中的斜对面。我入伍第3年，母亲把早餐店从一条小巷搬到了这里，人来人往多了，店里生意渐渐有了起色。也正是那一年，老妈开启了这个小小的“公益活动”。
按照老妈的说法，做这个“公益活动”是因为我的建议。但在我看来，其实更是她的心意。
那年，我所在单位与驻地一所小学开展捐资助学活动。因为要执行其他任务，我一开始错过了。得知消息后，我立刻向指导员请示，也想资助一名小朋友。于是，指导员和学校老师取得联系，第二天带着我去了学校，和一个家庭经济困难的维吾尔族小女孩完成了资助对接。
小女孩叫米娜瓦尔·艾海提，父亲去世后，母亲一人养育正在读小学五年级的她。在我开始资助米娜读书不到1年的时间里，她母亲也因心脏病不幸去世。从那以后，米娜就成了孤儿，被她母亲的妹妹抚养。
第一次去给米娜过生日，是2017年5月。我请了一个维吾尔族战友当翻译，利用周末时间请假外出，买了一个大蛋糕，还有一些水果和零食。那时，米娜的母亲还在。见到我们，米娜和母亲开心地笑了，眼角还泛起了泪花。我让米娜喊来她的小伙伴。我们席地而坐，切蛋糕，唱《生日快乐》歌，米娜和她的小伙伴还开心地为我们跳起维吾尔族舞蹈……那天，米娜的母亲告诉我，这是米娜出生以来，第一次吃生日蛋糕。
老妈得知我资助米娜读书这件事后，很开心。当年冬天，她在老家商业街给米娜买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她说，这件衣服既漂亮又暖和，米娜穿上肯定会很开心。次年高考时，老妈便开始了爱心送餐公益活动，这一送就是6年。即便不是高考期间，老妈也会提供免费的早餐给有困难的人，比如年纪大的老人、路边的流浪者……她虽然挣得也不多，却用她微薄的力量，做着力所能及的事。
每次休假，我都会带着弟弟在店里给老妈帮忙。凌晨5点起来，我用豆浆机打豆浆，弟弟把小料盒填满，我们一起拿着抹布收拾桌子、洗碗……看着我们兄弟俩忙得不亦乐乎，老妈欣慰地笑了。
当年因为家里条件困难，老妈小学毕业就没有继续念书。在家里，她排行老大，有5个妹妹、1个弟弟。14岁时，老妈独自外出打工，贴补家用。她曾说，那时的她，小小的个子，扛着大大的蛇皮袋，扒着绿皮火车的窗户拼命往上挤，去一个不知命运如何的地方。
老妈写得一手好字。我小时候顽皮，为了让我静心，老妈便买了一本字帖让我练习，每天写两页，但是要一笔一画工整地写。每天忙完后，她便会检查我的练字情况。时间一长，我的字迹变得好看起来。
老妈喜欢读书，喜欢作家三毛。她有一个老旧箱子，里面珍藏着她平时写的日记和一套绿色封面的三毛作品集。
我的名字是老妈起的。本来爷爷给我取名“三宝”，老妈一听，乐得前仰后合，把我的名字改为“凯威”，寓意凯旋、威武。长大后，我参军入伍，名字也因此多了几分“兵味”——老妈说，军旅人生，愿你凯旋、当兵威武。
那年，当送兵的客车缓缓离开市人武部时，透过车窗，我看着窗外满脸泪痕的母亲，暗暗告诉自己，去了部队一定要好好干，不给老妈丢脸。我所在部队的驻地，离家3000多公里。每次我休假归队，老妈的眼中总是充满不舍。即便是去年我已领证结婚，离别前，老妈还是会像从前一样，往我包里塞钱。在她眼里，不管我长多大，永远是她日思夜想的孩子。
入伍多年，我对老妈更多的是亏欠。去年年初，她右腿肿得下不了床。正在高原驻训的我，从亲友那里得知消息后，心急如焚，立马给老妈打去视频电话。老妈不停地宽慰我，说她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以后走路多注意就好了，让我安心工作。后来，亲友带她去医院检查，才发现是因为长时间站立劳作，导致右膝盖半月板损伤。
做完膝盖手术，恰是除夕夜，老妈和弟弟是在医院度过的。在弟弟的陪护下，老妈的病好得很快。后来，她悄悄告诉我，她突然觉得向来调皮的弟弟懂事了。我知道，读初二的弟弟正处于青春期，还有少年的稚嫩与懵懂。只是他幼小的肩膀，帮我扛起了尽孝的责任。
写到此刻，对老妈的思念，也萦绕在高原的深夜。入伍多年，我慢慢懂得“离家”意味着什么：那是一次次告别换来的成长，是一张张车票堆积起来的思念。
高原上，雪又下了。我又该出发了。（周凯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