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运河诗词的历史空间叙事
【资料图】
尹文《诗词里的大运河》序
□ 龙迪勇
中国古人重山水,上古三代即有所谓“五岳四渎”之说。“五岳”者,是谓东岳泰山、南岳衡山、西岳华山、北岳恒山、中岳嵩山;而“四渎”者,指的是长江、黄河、淮河、济水这四条大河。当然,在历史的流变中,“五岳四渎”的具体方位和所指会有所调整,但其作为中国古代王朝定王土方位、祭山川鬼神的神圣功能,其实并没有什么两样;也就是说,以“五岳四渎”为代表的名山大川,既具有地理上的空间方位意义,更具有心理上的形上精神价值。正如《史记·封禅书》所言:“昔三代之居皆在河洛之间,故嵩高为中岳,而四岳各如其方,四渎咸在山东。至秦称帝,都咸阳,则五岳、四渎皆并在东方。自五帝以至秦,轶兴轶衰,名山大川或在诸侯,或在天子,其礼损益世殊,不可胜记。及秦并天下,令祠官所常奉天地名山大川鬼神可得而序也。”
从六朝开始,随着理性的觉醒和神圣性的衰减,“山水”开始作为一种独特的文化因子或审美对象进入到中国文化的大系统之中。尤其是南渡诸公,面对苦闷的现实,开始寄情山水,逐渐发现了江南山水的真谛,并“屡借山水,以化其郁结”(孙绰语),故山水画、山水诗乃至艺术化的微缩景观开始肇兴……宗炳《画山水序》云:“圣人含道映物,贤者澄怀味象。”可见,文艺中的“山水”并不是一种简单化的对自然的机械模仿,而是一种浸蕴着心性与精神的艺术化的意象。在这种意义上我们完全可以说,“山水”是中国古代通达天人之途,是中国故事的滋生之所,是文学文化的栖居之地,历朝历代不可胜数的山水画、山水诗乃至其他形式的山水艺术,均可为此提供例证。
就“水”而言,“四渎”皆由西向东汇入大海,孕育了中华文化的千古文明,而这些河流也成为文化意义上的著名景观。比如,桀骜不羁的黄河,在雕琢中原大地的同时,也构成了人文地理学意义上的空间叙事,催生了无数动人的中国故事,留下了多少千古绝唱!而京杭大运河则作为一种特殊的地理和文化景观,以顽强的意志穿越钱塘江、长江、淮河、黄河、海河等五大水系一路北上,成为国家经济的大动脉。
如果说,黄河长江作为孕育中华文化的母亲河而得到历代文人墨客的高度重视,那么,京杭大运河则作为体现人的伟大创造性的经济动脉和文化景观也收获了无数名篇佳作。走在丰富多彩的大运河诗廊里,我们不仅可以看到帝王的御题诗,文人的怀古凭吊诗、感时感怀诗,各种各样的政论诗、抒情诗、叙事诗,还可以充分体味各类棹歌的美好、欣赏各种小唱的幽默,并领略竹枝词中的民风民俗……而这一切,构成了一种独具特色的中国大运河诗词的空间叙事。但毋庸讳言,与研究黄河长江相关内容的盛况相比,研究京杭大运河的学术成果则显得非常薄弱。就此而言,尹文教授撰写的《诗词里的大运河》一书可谓恰逢其时。该书不仅选题好,而且视角新,从诗词视角透视大运河,确实别具只眼,堪称近年来京杭大运河研究的一部创新之作。
说起和京杭大运河有关的诗词,我首先想到的便是唐人皮日休的《汴河怀古二首》之二,其诗曰:
尽道隋亡为此河,
至今千里赖通波。
若无水殿龙舟事,
共禹论功不较多。
确实,京杭大运河的开凿及运行是我国古代劳动人民改造自然的伟大成就,放到整个人类历史上,也堪称伟大奇迹。在中国古代诸多大型工程中,唯有大运河堪与大禹治水相提并论。著名的万里长城,虽然在国内外声名远扬,也确实在防御游牧铁骑中起过重要的历史作用,但如今早已失去实际功能,而京杭大运河至今仍在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就此而言,在考察和评价京杭大运河时,我们不宜把它和隋炀帝个人过多地关联。何况,正如尹文教授所言,大运河的形成本身是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经历了聚落环濠、禹开二渠、春秋吴王夫差开邗沟、秦代开凿江南河、汉代筑鸿沟,至隋代开凿永通渠、通济渠、永济渠,元代则进一步开凿通惠河等水系……可以说,大运河的开凿,汇聚了漫长历史过程中诸多统治者和劳动人民的智慧,主要是历代无数劳动人民心血的结晶;隋炀帝只是大运河开挖历史人物中的一个,他的时代也只是整个大运河开挖历史中的短暂一瞬。中国诗词自《诗经》开始,就形成了直面生活、书写现实的传统,因此,和大运河有关的诗词也构成了一种鲜活的历史空间叙事,其中积淀着时间长河中无数文人骚客关于大运河的特殊记忆,跳动着无数或喜或悲、情节曲折的动人故事。既然如此,那么就让我们跟随尹文教授的叙述,通过那些诗情勃发的文字,踩着运河岸边历史时间的碎片,听着那些篙橹桨棹的波声,去欣赏京杭大运河的精彩故事与辉煌篇章吧……
除了研究者的身份,尹文教授也是位优秀的画家,曾多次深入大运河写生,举办过相关画展。这次他在钩沉稽古、广收材料的基础上写成这部《诗词里的大运河》之后,几次索序于我。我作为晚辈,本不适合作序,但婉拒再三、却之不恭,就写了以上感想,算是阅读之后的一点心得体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