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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光破晓，地平线上渐升的朝阳以蓬勃的力量驱逐着笼罩天空太久的黑暗。只是最为明亮的光总是催生最为深沉的阴影，那高楼大厦所构建的丛林，依然淹没在沉沉暮色中。BENNY与尤里自长廊中踱步而出，阳光打在两人身上许久，他们仍停留在那长廊所感染的沉默之中，身后垂落的影子同檐台的方正藕断丝连。  仿佛一种默契，直到他们关闭直升机的舱门，引擎与旋翼的声响弥漫在整个听觉模块，他们才再度看向彼此，前倾的身子放得很低。BENNY摇摇头，表示周围没有窃听设备。  “我们想得一样吗？”BENNY率先问道。  “你看到了，列夫处理一队B局的人根本就是砍瓜切菜。从我的数据库中有关于夜魔小队人形的设计构想来说，哪怕我们的那些同类都好运地活下来，也几乎没人能在那样短的时间里独立做到。也许你和维克用枪的情况下可以，但对上列夫并没有什么优势。”尤里很是干脆地道，显然早已经建立了构想，“这事在夜魔中不是什么秘密，对于清楚夜魔存在的人同样不是。”  BENNY会意地点头，“卡什马尔，或者他所掩护的人，他们不应该只派出一队B局的人，尤其是在他们知道列夫大概率在现场的情况下，B局的人就是送死。然而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卡什马尔当然做得出来，他难道是第一次这样做吗？”尤里笑了笑，“问题只在于，这队人的性命究竟是为了堵住我们的退路，还是……”  “这队人本就是卡什马尔或者什么人想要灭口的对象。”  “也许是一箭双雕。”尤里重重点头，“这些人一辈子都在世界局势最为复杂的时候专注博弈与交易，和他们在这方面动脑，我们全绑一起都不是对手。作为夜魔的几个幸存者，我们很清楚有时候真相伴随着难以承受的后果，但事到如今，我们必须搞清楚，那队B局的人究竟看到了什么？或者他们究竟有没有看到什么？考虑最坏的结果，我们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尤里嘴角强挤出一丝笑意  “反正事情也不会更糟了，我们本来就没什么退路。”BENNY耸耸肩，他心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早在他接受人形素体来延续生命的时候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况且，愤怒，失望，甚至是迷茫与绝望，他早就已经经历过不止一次了。  “不能用国安的力量和资源来调查，如果卡什马尔他们的确如我们所想，那么这些力量就是一个致命的陷阱，足够将我们所有人装进去。”尤里注视着BENNY。  “我们还要同时兼顾列夫的事，而且必须尽快展开行动。”BENNY回应尤里，两人就这么给彼此安排好了下一步的行动。哈哈一笑间，两人同时靠回座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需要山猫和维克协助，到昨天的战场，看一看列夫这王八蛋和他可耻的帮凶是怎么从轰炸里逃掉的。”  尤里几乎来不及从螺旋翼的摩擦声，引擎的轰鸣声与飞机同空气的摩擦声所混合的喧闹中喘口气，山猫和维克多已经在一架整装待发“鹏”式运输机舱门前等着他。尤里知道自己不必浪费时间去整理装备，他在夜魔的搭档，也是DE的军械师，维克多手中另外提着一个大包裹，里面有着尤里会用在任务中的装备，其中包括一支改装符合尤里使用习惯的HK417步枪，好用来替换他之前使用的有些老旧的M14EBR。  “让我猜猜看，卡什马尔把‘高加索蝰’的烂摊子扔给我们了？又是一场漫长而无聊的追击哈？我们的超级英雄？”山猫提早将自己的反器材步枪扔在机舱中，在登机并在机舱中的狭小环境中度过一整段飞行时光前舒展着身体。  “具体情况？”维克多同时提出更为简洁的疑问。  尤里抬手轻捻了下山猫那对猫耳中的绒毛，“我们在和列夫的这场对弈中被牵着鼻子走也不是一两天了，就算无聊我们也必须去做。列夫已经不止一次证明了他早已突破了自己那层底线，我们不能确保他这一次不会将一批脏弹都扔进人类驻地。卡什马尔手下的团队捕捉到了列夫藏身的那处区域曾有微弱的飞行器信号，说话的功夫就在进行具体调查。”  “这反应速度慢得令我难以分辨究竟是哪一边的问题。”山猫拍去尤里的手，此时没有直接的证据，山猫也不能排除帕拉蒂斯的确能拿的出能暂时摆脱国安追踪技术的新玩具。  “但是我有种预感，今天发生的一切不会影响到我们之间的胜负。比起调查，我更想知道列夫有没有刻意给我们留下任何信息。”  天空冻得发白，那高高升起的光球也改变不了低温。荒无人烟的地界，很符合尤里设想中列夫会选择的用来执行自己那一点都不小的‘小动作’的地方。列夫诚然未继承他曾经的人类宿主身上绝大多数正面品质，；但他仍然像一个老夜魔一样保持对目标的高度忠诚，这意味着他虽然不在意任务的附带损伤，可也不屑于毫无缘由地屠杀平民。  山林之外，一座孤立于人类驻地之外的库房，连接着由墙体围成的类似隧道的结构，通向某些可能曾被用于居所的建筑。在坍塌辐射开始明目张胆侵吞适宜人类居住的土地之前，类似的远离城市和村落的建筑并不少见，它们大多来自猎户或者伐木工。然而如今人类连同辐射区外的城市都可以整座废弃，何况是孤岛一般随时可能被坍塌粒子的潮汐吞没的房子呢？这自然是别有用心者最好的选择，只要意图尚未暴露，哪怕是国安也不会在这种地方格外留神。  不论这里被建造出来的目的是什么，列夫又用它做了什么，一两颗空地导弹已经将它彻底抹平。爆炸带来的高温冲击波烤焦土地，这些黑色的颗粒呈辐射状散布，气浪与重压将某些有着人工痕迹的碎片带到了数百米之外。尤里不清楚火焰在废墟上肆虐了多久，浓烟在堆积的碎块中钻出来，释放难闻的气味。  维克多先行打开突击者视觉，检查起眼前这堆废墟，以防止列夫在这里设置诡雷。这种举动完全出于谨慎，在目睹了库房的惨状之后，维克多在心中告诉自己：即使列夫真的在地表留下什么后手，也会因为轰炸而被引爆或者焚毁。  事实如他所想，突击者视觉没有标记出任何爆炸物。  山猫斜端着反器材步枪，与维克多的工作相反，她的视线落向远处，以她的角度推算可以当作狙击阵地的位置。那些顶尖的射手是这样的开阔环境中为数不多可以在几人感知之外发起战斗的角色。  尤里并不介意自己的队友们所做出的谨慎行动，但他自己却不以为然。他深知欲要和列夫打交道，自己必须跟上对方的思路，而山猫和维克多便是在他没有料到列夫想法时的保险。如果列夫要在这里设置有效的陷阱，唯一的方式便是先设法逃离轰炸范围，等到国安的力量完全撤出再折返回来。列夫不会这么做的，就像他不会在这里设置狙击手一样。  因为这里已经被炸平了，不论库房里有没有列夫或者帕拉蒂斯留下的可以被利用为线索的痕迹，都已经被导弹无差别地抹去，卡什马尔不会在这种地方浪费精力，尤其是他深知导弹还干不掉有所准备的列夫。另一边，列夫基于同样的逻辑，也会避免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和精力。这种莫名其妙的默契就像是工艺品店里的套娃，可没人准备令它们的容貌有所变化。  于是在专注于威胁排查工作的人形们反应过来并尝试制止之前，尤里便梦游一般径直快步走近了废墟。他俯下身来，仔细辨别库房那根植进土地的部分。他仔细回忆着几个小时前在卡什马尔的亮度严重损害他视觉模块的终端上传输回的画面，接着跳出断裂的光秃裸露的地基划下的界限，沿着那些士兵们前进的路线缓步行走。  山猫转向尤里，信息差横亘在她理解尤里行为的道路上，看上去尤里只是忽然精神错乱般在满是碎块的空地上绕圈。  尤里停住脚步，转身僵硬得可以与ELID媲美，他再度面朝废墟，食指确认地点着空气，口中念念有词：“这是那队人进入的侧门。”在山猫与维克多疑惑的注视中，尤里抓起自己用背带固定在肩上的HK417，视觉模块在心智的调用与运算下将那头戴摄像机拍摄下的完整墙面以半透明的效果复原并重叠在眼前。他举枪作出警戒的样子，稳定地挪动脚步，仿佛自己参与了昨夜的行动。尤里终于赶在山猫忍不住开口发问前结束了自己的一连串摸索，他确定自己站的位置就是那个摄像机携带者目击列夫的位置，不过尤里并没能找到库房上方通道的金属围栏，或许是被炸碎或者卷飞了。  “维克，来帮我个忙，把这里掀开。”尤里指了指脚下隐约能辨认出是横梁与墙体的物体。  两人七手八脚地清理着废墟，引来山猫的好奇，她凑上前去，在废墟下掩埋着一些佝偻的焦黑人形物体，赫然是B局小队的尸体。尤里将手中的梁木扔在一边，他确定这些尸体没有被额外移动过，仍是列夫杀死他们时的位置。只是这些不幸接下任务的士兵已经面目全非，炙烤与灼烧融化了他们的五官，维克多与山猫自发在尸体身上摸索着身份牌——这不是黑色行动，B局的士兵应当会携带身份证明——整个过程有些艰难，那些金属片与衣物和血肉黏连在一起，可总算还能辨认出雕刻在身份牌上的名字。  “你要带他们回去吗？”山猫问道。  “我不确定，我不愿将他们丢在这里，但我同样无法预料将这些尸体交给卡什马尔会引发什么后果。”  山猫没有继续追问，尤里给的暗示已经足够多了。  “把他们带回DE，那里容得下他们。”维克多盯着其中一枚身份牌看了许久，他想到在自己贴身的口袋里也塞着这样的一片金属，是A局士兵高登的遗物。这些人对他来说没有分别，都是为了他们乐于相信和坚守的一切付出生命的人，这是高登令他懂得的。只是高登终于可以远离战火，永远地安眠进陵墓，维克多不愿这些人只能从此曝尸荒野。  “我还以为你会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尤里凝视维克多许久，他并没有否决对方的建议，他同样处于本心地想要这样做。  “你已经说明，我们这一次不是任务的一环，那么可以认定为你的私事。既然如此，我有权作出决定。”维克多说道。  “当然。”尤里笑了笑，他的注意力再度回落在废墟之间，这一次他需要站在列夫的视角去复盘。  “如果我在这里处决了库房内所有敌人，并且我知道国安的空中侦查与打击力量就在头顶，我要怎么避开这些眼睛逃走？”尤里说道，“我的准备时间很充足……要避开空中的眼睛，我就得利用……大地作为屏障。”  “而这条地道不可能直接通向他的下一个据点，无论是实际操作难度还是保密性都不可行。我猜这条逃生通道的终点就在那片山林之中。那里是长青林，植被密集度足以屏蔽掉无人机的热侦查模式。”山猫补充道。  “所以……太显眼不行，太隐蔽也不行，我需要和导弹抢时间。”尤里一面说着，在废墟间踱步，“所以，应该是这里。”尤里用力掀开一大片顶棚的碎片，露出一处凹陷，这是地道入口，厚重的金属活板门在轰炸中变形，但它出色地完成了使命，保护这条隧道没有过分垮塌，尤里三人在简单搬出部分碎石后仍然可以安全进入。  黑暗而阴冷的世界中散发着霉菌大肆繁殖而生出的气味，狭长的空间中，脚步声孤独地咏唱，盖过三人跳入地道时雷鸣般的闷响——他们仿佛追进了地狱。尤里与维克多一前一后将山猫护在中间，尤里预防性地在落地瞬间向着长廊另一端打开强光手电，如果下面藏着什么人，适应了黑暗环境的眼睛会因为骤然遇光而失去观察的能力。不过这种预防就和维克多检查诡雷一样多余。随即几人调整了视觉模块的夜视参数，令眼前的世界恢复明亮，心理意义上的。  在夜视模式下才能观察到的激光束向通道彼端延伸，直到尤里几人都失去了它们的影踪。  维克多始终没有扫描到任何潜藏的威胁，这让夜魔小队加快了在隧道中前进的脚步。当他们终于在夜视都无法点亮的黑暗中潜到底，地道出口的墙露出来。与此同时，尤里的作战靴也撞上了透明的拌线。  完了！  尤里心智中轰地炸响，即使此时隧道内还没有任何反馈。他下意识地转身，双臂护住身后的山猫扑倒在地，而维克多立即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他开始高频率运转突击者视觉，思维的加速令他相对从容地进行应对，并开始思考：为什么突击者视觉的威胁侦测失效了？难道列夫找出了可以克制它的办法吗？  寂静。  预想中打开了保险的手雷或者触发的炸药弹出来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只有一张字条，轻飘飘地落下，落在尤里因疑惑而侧起的脸上——就像一记响亮的巴掌。  他妈的，又被耍了！  尤里将纸条抓进手里，他还来不及去看纸条上有什么。山猫用没有被尤里压住的手轻轻推着对方的胸口，说道“可以起来了吗？”  “呃，抱歉。”尤里不好意思地起身。  隧道外被见方的出口限制的阳光打亮纸条上的字迹。尤里辨认出这是列夫的笔迹，只是很仓促。  “你们会找到那批脏弹的。  你看到了什么？又相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