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首页 > 头条 > 正文
世界今日讯!以为博士死去的令小姐与博士重逢后会对他...?
来源:哔哩哔哩      2023-04-08 17:57:55

‍‍‍原题:蜀梦竹酒

文笔极渣,ooc,剧情崩坏,不喜轻喷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一月有余,诸多变故,这篇文屡遭搁置,但在朋友们的鼓励下我还是成功完成了它。写作不易,喜欢的话给个三连吧,谢谢各位了。

——Mr.Liu

灵感来源:《蜀道难》《兰亭集序》《赤壁赋》

以及部分情节灵感,来源于@昧不过暧 老师的作品《酿梦》,经原作者同意,将这篇文放在这里:

一定要去看!昧老师写得超好的!!!

日月逾迈,光阴流转。那峰石岩屿,那照例的蜀道却不改本色。

违了那“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的理,它尚未抵达命运的彼端。似是曾在这良景天地,推演过不尽且诱人的红尘往事,恸了穹宫帝王,诱引了他那恻隐之心,于是乎,这派澄山澈水,未曾石坍水绝。

当常人尝试仰首抬望这蜀道景致,却只觉山陷天崩,峰岩耸峙。险峻山崖,高竦壁峭,咄嗟便有碎石滚落;松柏倒挂,枯枝漫垂,猿猱欲度愁攀援。怎不令人心惊胆颤,神魂俱落?

向来,这种人烟稀少,道途鲜有的奇山怪绝,是难得见几个身影,环绕衢途,循迹上攀,去赏鉴那一方好景的。

云蒙雾缭,霞耀烟袅,暮霭迷惘飘萧;

崖幽峰渺,木疏叶飖,湍流喧豗砯闹。

几行小诗,甜美而又洒脱,不羁却又清冽。不幸而此间人迹罕至,若是他人安在,倒是能诱得旁人侧目而视。

原因倒也能够理解:

这意境丰满的篇章,这不凡的谈吐,这清甜舒婉的嗓声,定是出自某位温婉贤淑的芳华女子之口,绣口一吐,便描摹了这番壮丽图画。瑰丽的诗篇本就鲜见,更何况,出自一位女子?

顺循碧青染蚀的阶石,可听闻靴履嚢嚢,叩击石栈与岩梯,奇窄峻险的天路上,芒芒的阳光里,有簇冉冉的身影一起一落,伴着风鼓草响,与天际的红日,相映于微泛的曙光。

细看时,只觉那抹身影娉婷袅娜,颇富风姿。腰间的酒壶与香囊,濯着动人的光。身后的刀鞘反着寒意,不住地于斑驳的光点中垂射而出。望其颊面:

青发丝丝秀逸,脂面寸寸玉染,袖袍壶盏,料峭蜀意尽怀揽;

湛眸珠珠幽蓝,柳眉缕缕颀淡,唇樱齿雪,伶俐歌篇如花绽。

少了印象中花街柳巷里,青楼女子的庸脂俗粉,将她们反而打造的不伦不类——这类女人拥有的,是一种纯粹与简洁的美。

她顺着窄小的石栈上攀,步履轻盈,身姿轻巧,对于这等峭壁,她爬起来却像是毫不费力。头顶半露的犄角微散着蓝光,与女人的玉臂所莹莹闪烁着的光线交相辉映,一切的一切,似是在宣示着她的不同寻常。

霎时,顶峰仍远,艳阳更烈,她驻足于一树枯松边,轻撩发丝,擎壁而立,摘取匏壶,仰头豪饮。一汪浊酒入腹,辛辣与苦涩侵蚀食道,感触涌上心房。

“到头来,还是无值得采风之景...”

鸢尾色的发丝飘摇之余,她落寞地垂下凝望远方的双眼——尽管眼前锦绣山河无数,到头来终归是前日曾赏之景,如那一些看似隽永华丽的文字,实则观后不至数月,便是大梦一场,不复产生什么情感上的共鸣。

周遭无人,梦幻中所求的子期不得相见,定是她伯牙的琴调,不足以引耳来赏。

“罢罢罢,难灭的神明,终不得那一眸千年的缘分罢...”

回望记忆中鳞次栉比的峰屿,一座尤凸的山峰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在一艘陆行舰上的时光。

除过与同好的酒客推推搡搡,只剩下一个消瘦的身影,在她的记忆中不断趋于明晰。那身影...曾令她兴致盎然,如今,也不过随风而逝。

犹豫思索之间,远方传来略略的喘息与叹惋。

“想我周转人情世间不知多少岁月,只是落得如今孤寡一人,此情此景,未曾与他人同观,可悲,可叹!”

在这鲜有人迹的山缝之间,这倒像是那渴极而又浮出的一杯热茗,甘甜润霖,难觅难求。而那语中透深沉,而又悲凉,落寞,寂寥。

她惊奇四望,复行几步,循迹上攀,高大清瘦的身影凸显于四散的鸷鸟间。

令注视着那侧脸:

青衫乌发,珠眸似晶莹剔透的黑玛瑙,面类冠玉,清俊瘦削。

外显的气质让她感到有些眼熟,大脑里不止的搜索,于几时之后得到回音,旋即,她笑展腰肢,轻迈漫漫步伐,上前搭肩,清冽一笑:

“缘至深处,不得不遇,你我有缘,”

“博士。”

她又想起了曾与男人数载的命运交集。

当时的她怀着神明不尽的寂寥与落寞,却现出热忱与希冀,试图寻一知音,哪怕交流寥寥数语,也好过独自美丽。

然后,遇了眼前的男人,推杯换盏,热饮数杯酒,闲话随着飘荡的酒香,叙不尽,道不完...然而抵达二人分别的彼端,那刻难肠虽现,但当数载时光随水而逝,过往成云烟,忘却成必然,但霎时,二元生命复又交集,重逢之时,又会是何等情形?

...

被岫峰阻断的忆河复又流淌之时,被称作博士的男人受了肩上软糯的触感,条件反射般地缩回之后,便是转脑与四眼的交错。长久的孤寂与人性的闭塞让他不知以何为止,只能以略有些慌乱的轻咳掩抑尴尬与窘迫。

“久别重逢,令小姐,实是乐事。”

神明轻笑两声,银铃般的笑音随微风而彻谷间:

“哪知几时不得见,博士先生却是生涩于人事了。”

“不过是一时未反应过来... ”

“也罢。刚才那首诗歌,莫非出自博士之口?”

当最后的字句被龙小姐吟诵出来,试图以“令小姐诗自心生”的理由,推脱掉这份猜测的话语被凝滞于唇边,博士心中的犹疑渐转为不知以何应对的羞赧。

汗液簌簌,交杂着山间细尘的热气烘热博士的下颚,冷热交错,对立存于自身的感觉不断涌入心海——曾悲叹,现惧谈。矛盾滋生之间,博士被游移不定的态度所困扰。

思绪将止,良人充溢着活力的字句,将他从这份难捱的矛盾里拉出。

“小吟几句,不说是雅兴,也是一时情趣。”

生涩终究败于了他。

三月的春风不住地顺循着缠绕山峦的峰壁送予暖意,顺带予了难以飞越山巅的飞鸟助推与鼓励。不断盘旋着的山鸟纵情歌唱,恣意的生命气息鼓动着二人的心弦。

“博士何不乘情趣仍在,复吟几句?”

“令小姐眼光欠佳。”

“为何?”

“只是如同糟粕般的篇章如何能够博得令小姐一乐?”

“真的是...”

头部被轻轻叩击,嗔怪声使博士自知推搡无用——不知何物作怪,他终是略清浊嗓,空气不住振动:

“阳熠石崖,金珠迸溅,壁险崖绝。风语山谷,通啸其间,通天枯木,树丛乱生,难闻鸟喃猿啼。”

音调暂止,令眼前模糊朦胧的景象不断拼接,眼前的山岩以另一种难以言明的形式重新构图,和谐而又稳定。与浑然的自然所嵌合的,不止于仅仅的云彩朝霞。

“令小姐,吟上几句,可否?”

“若是博士不嫌弃,小可便献丑的是。”

浆露盘旋于肚腹,酒精的刺激使令的思绪偏离了原有的行规,道出的内容与原先所想不知有几分偏离。

“立身山头,所见之景,皆为蝼蚁。睥睨天下,屋舍零星,风行土漫,景致尘泥,只感身孤影单。”

“相比我而言,可谓字字珠玑,可得惊叹。”

“惊叹算不上,但看来博士是懂诗之人。博士能够知晓吾意?”

“一切自在不言中。”

浪潮般的记忆复涌。

眼前的男人曾身为优雅而又杀人如麻的执棋者,生命的磨灭对于他来说,或许只通过霎时的决策便可决定。当体悟生命的意义这一事件与曾不息运作的战争机器相连,这件事本身便怪异得如同身着花嫁的新郎。

但男人曾让她感受到了不一样的烟火:

他曾叹息于春日里常有的花开花落,也会悲悯于秋日的萧索,她亲眼所见,更曾轻抚开过花的竹节,伤逝命数将尽——那日里微醺的她外出憩息,当男人微微神伤却坚定的目光神情于阳下闪耀,那一人二面的矛盾让她感到好生生涩...

“若是能知博士有此雅兴,前番或许便莫有寻不得知音之实...”

“知音难觅乃为常理...但令小姐何故,想起了我?”博士苦笑。

令正欲回答,却发现男人并没有等待他的回音,再道:

“过往硝烟未曾从我的记忆中消散,我晓得战争的雷霆击碎了无数个曾幸福美满的梦。因此只能够回避战事,靠着移情山水逃避腐烂而不堪的现实。”

“博士先生,莫不饮两口酒?”

博士只是默默地接过壶盏,一口,两口...分不清的苦辣于食道里翻涌。

“好酒。”

“博士是懂酒之人啊...”

“懂酒倒不可说,只是过往一时乘兴,便于酒醉中麻木人生。”

天里鸟散云息,生灵俱寂。

她自是懂得战争之伤所予人的苦痛的——不消说,她现在所依傍着去生活的村庄旁的坟,已经因为不住的尸首凯旋而归或是自庄中冒出,堆积起了七百九十八个。

“你我同道。”令小姐接过被递来的酒壶。

“诶?”

“但我自有消愁之法。”

站起身,望山下尘星零散,令笑对山底。

“每当我自过去的战争里脱离,便斟上这一壶好酒以攀蜀道,临山揽风,想到李白先生曾留存于此的诗句,好不自在!”

“令小姐,倒是与那太白兄沆瀣一气了。”博士轻笑道。

‍‍“博士先生真会说笑。”

炎国神明纤指轻勾,驻于高挑的鼻梁,随着龙息檀气所引动的翕张开合,琼脸掩蝶影,润面映春光,一颦一笑间,美态尽显。

“说回诗篇,令小姐自我那单纯书景的词句中倒是吟出了别有的一番风味呢。”

令收回酒壶,只道:

“这山景已爬过不知数载,却不消说这翠峰上只有我一人形影相吊,所言悲句乃一时所感。但我又感甚幸——今日能够与他人赏这旖旎风光,共感自然之美,乃是千年所难求得的。”

博士轻笑:“与令小姐同行倒也是吾之所向——做得闲花浪蕊惯了,与他人同行另是番新奇的体验。”

二人对视,随即便是一番快意自足的笑。匿起了生命中的不快,这相谈可谓滋味十足。

“生命里不住的苦痛能够在这番景中得到消解,自然的力量啊...只是攀山甚是累人。”

博士看着山上的一块石头自高处滚落。

或许它并不只代表一块石头。

令小姐轻轻笑道:

“这话半分不假。但人生啊,便同了那攀山的艰辛与坎堑,只是个难,却又不尽是难,除去了过程中所收揽的一方好景,到得那峰顶崖尽,值得吾等去图将景致的,也便是过程中的那番曲折。”

龙小姐眼中的微光不止。

“生命中横石不尽啊...但与令小姐此番攀谈下来倒是收获颇丰。”

博士蓦然地发现心中的石块被销蚀,碎块落水,引了涟漪的一阵荡漾。

二人复又推壶相饮。

随着最后一口酒被灌入肚肠,令小姐与博士均不再言语。良久,神明复言:

“今日续上未了前事,命数于此山间交集,乃天人之意?”

“何以知之?”

博士嘴唇微动,却半字不露。短暂沉浮于思绪之后,凝滞三秒的空气旋即松动:

“罢了罢了,一时胡乱蒙猜...”

他道了慌。

他想见这山石的痕满而不灭,土木的老成而不弭,悖逆常伦之事,只可以天意释之。世上的逢离,本就无律理可言。

令小姐沉默半晌,待睁开双眼,

只余了山高泉冽,红日拥天穹。

“令姐,今日之所见者,可否有那值得留恋之风物?”

夕静坐船梢,琉璃水涡翕闪闪,树响叶落光璨璨。船梢随着风儿轻轻晃荡,夕的一袭青发,与岸边随风飘摇的柳枝交相辉映。

“一切甚好,均令吾留连,那日常易攀且无趣的蜀道,今日,倒是多了几番情趣。”令轻抚着怀中的阿咬,它调皮地蹭了蹭令裹着绷带的手掌,旋即跃下令的玉腿,化作了一摊黑墨,飘散于天际。

“平日里还道那是一番枯山拙水,平平淡淡难觉味,今日何出此言?”

大抵是忆起了平日中令姐的嗔怪与批评,夕香腮微鼓,幽怨地瞪着身旁随着船艄晃荡的令姐。

令掩嘴轻笑两声,啜饮一口酒:

“不消说,是妹妹嫉妒了罢?”

“那有的事!侬弗许乱说!”夕越说越急,青丝于朱唇边披散,画笔于膝中的画卷乱滚。

“莫与姐姐纠缠便是。”令摇着船儿,看着岸边的竹林尽显,暗影自现。

“姐姐今日遇到了什么值得留恋的呢?”

“乃一故日的旧友罢。”

“何人能引起姐姐此等兴趣?如三生石?如悠情水?”

“是有情人。”

令眼中不知名的物件在闪烁——是蔚蓝的天宇,是一洼璃江,是夕妹,是自己,是回忆。

“想是那人也甚为厉害,能够入了姐姐的法眼...”

“诶诶,嗔怪之语莫言,那人也曾是妹妹故知哦。”

“何人?”

令不做言语,只是微笑着看着夕小姐手中的画逐渐展现生机。

“唉...不愿说也罢。”无奈的一声叹息,将二人之间的气息烘热,“不过有一点我可要提醒姐姐了啊。”

“哦哦?我们的夕小姐竟然能够教育姐姐了啊。你若说,我便听。”

夕轻哼一声,鼻翼的热气霎时烘暖了二人之间冷聚的夜江之息:

“像那人情呵,终不似山水蜀道,分道扬镳,为常理也。”

“夕妹何出此言?”

“想是姐姐忘却了罢?之前的战火所磨灭的人事何其之多?与姐姐同好的生灵,也不终归是尽数散去了嘛?”

“夕妹真是不语则罢...一语便道破事实...”

喉管被不知名的遗憾所充塞,令定睛伫望,夕小姐手底的画卷中,一名披蓑的渔者悄然地垂钓着。

“姐姐,最近我这里的武器生意相当不错。”

靠了岸,等待着的年小姐按耐不住自己的兴奋,对令笑道。

茶霭氤氲蝉时雨,冬絮徐霁霜日歌。

日暖风和,草青沙软。一曲酒令,一对行侣。一树柳绿,悠悠飘荡,从容和着歌调,似了那和谐共振的琴筝与笙箫。驻目而遐视,瞳孔驻于道路末端的一簇红点逐渐膨胀,靠近酒坊,反射的红光透过窗帏,将独自感触的面庞映亮。

“令小姐才情婧姝,落口成诗。”

令哑笑两声,随即于窗前踱步。泡沫般的景致优雅而尚未破碎,脑后所依傍着的称颂有着三分慵懒的闲寥,却令她体悟到了另七分别致的欣悦。

窗纱微摇,龙女的身影瞬时模糊。肩胛之间毫无征兆的碰撞,使青衫人托衬着的碗盏内酒水略荡,粼粼微光,于翻覆的水波里显得甚是明亮。

“客套只是赘余。”杯酒下肚,令快意自足地用手指叩击桌面,“不知博士先生何以观吾之浊句?”

短暂作揖,博士开口道:

“冬夏之景交错,一言千年,那语端似诉了不尽的春秋。”

柳叶微落,轻语覆寒。

“与世间愁尘命运交集不论多少春秋,于神明不过是一场虚惘。酒洒春秋,墨泼山头后,快然自足一时,便是海走冰散一世。”

“看来令小姐处世惯了...”

“惯了...是,惯了...”

过往的惯性蒙住记忆,随后被忽来的刀刃斩出切口,横断之时,现实被博士的话重新与记忆相连——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蜀节啊。何不共去游玩一番,也不负了这大好时节?”

令小姐便随着博士去了。

朴实的街坊市井,青石所构筑的小巷里阴阴爽爽,青石绿染,清新雅观。人流巧妙地在熙攘的拥挤与寂寥的冷清中寻找到了一个平衡点,既不聒噪也不寂然四清。欢快的气氛洋溢,孩童的欢声笑语不断地闯入二人心扉,叫卖声不绝于耳,

是华胥的音调,是天人的声响。

方才的略略神伤被周遭的盛景所掩。这似乎是自己一直以来在追求着的,在追寻着的,在渴望着的...

“令小姐,你瞅...”

她被博士的手指所引着看向一旁——一位说书人停在街旁,文雅散墨香,口吐芳华,也是引了一些愿聆故事的人驻旁。

他们不禁穿越人流,驻足于前。

“引大炎传说,至叶生三千时,雨坠柯英至,便是迟日俏争春,万物皆复苏。”

他们不禁感叹于时光流逝,又是一年春景。同时赞于这说书人,寥寥数语,便显文采斐然。

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于醒木一起一落间被说罢,人群四散,摊位重现寂寥。

但这也给了博士与令小姐上前攀谈的机会。

“先生故事里透着一股喜于生灵盎然的气息,一语一话间便是礼赞生命复苏,如今能聆到此等故事,实属难得...”

谁知,那位先生却苦笑道:“复苏这事儿的话...其实莫提啦。”

“何以见得?”

“最近官府忽地紧了税收与戒备了,像吾等的生活就越发地难啦...”

“看上去...”令环顾四周歌舞升平的景象,“似乎也没有什么难堪的景象啊?”

令其实知道其中所含的“道理”,但这一问乃是礼节,也是对自己身份的隐藏。

“小姐,您不晓得,盛景乃一时啊。官人们总是要维持出一副盛景常在的模样,表现出一番太平盛世,哪知道这正违了那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的理呢?”

“若是如此,倒是不如皈依佛道,拂袖而去,图后半世一个尽老清闲,终身快乐。”

他自嘲地笑笑。

一时无话。

闲逛被续上。不消说那说书人的口中有几分值得玩味的含义与对人心的触动,他们竟在一时保持了高度相似的噤声不语。似是为了打破这份有些难堪的沉寂,博士驻足,而凝望天空:

“云霓不再如雪,已蔽轮日。看来雨将至啊,令小姐。”

似是感受到身旁水汽与气流的拥堵有所减缓,令自品读诗句的心里默默跨出,看着橘色的阳光一点一点地爬上濯着彩光的气泡。

她微微转头:九汩的泉溪自平地而冒,青桥烟露清涟现,空气趋向潮湿。他们自村庄而出,踱步,徘徊,见过村庄旁鲜有人去往的迷途竹林——据说此地曾发生过一男一女的琢霭故事,他们的感情伊始于竹林,却又因竹林而失了路径。

远观之,三千翠峰拔地而起。云雾缥缈间,阴暗之气笼平地。

“莫是博士先生一语成谶否?”

忽地,雨纷纷。

靡靡的春雨洗刷掉暖阳席卷而来的倦意,雨石特有的清爽气息自苔变青石的空隙爬出。由雨点叩击砖块——欲图拜访深居其内的蚯蚓,而引起的四溅水花,一团团一簇簇的花朵自其中绽开,一朵,两朵,绽于地平线,绽于蜀地女人常支棱着的油纸伞——

只可惜神明小姐与博士先生均忘了携带一把,也好过让雨点凌乱发丝,打湿衫襟。

令笑着看身形佝偻,步履蹒跚的博士先生于风中凌乱,笑说他的狼狈不堪。

笑笑闹闹的二人相伴前行。路旁的黄花与三色堇竞相坠下清澈的露珠,雨中默默伫着的梧桐静谧安详地享受七八度的雨水,在万籁的寂静与雨柱和时间的碰撞里,于令小姐的心中绽放出瑰丽的诗篇。

“银丝飘蓬野花矜,闲兽散却梧桐静。”

蜀道之景已近眼前,博士脚步叩山波,身影随水流,连珠的字句相与对吟:

“那堪破得素晴日,只教淫雨不察情。”

话语所引的团团雾气尚未散得,末字稍落,便是轻语道胸情:

“博士,你所说的情...在于何处?”

“素日里见得晴日惯了,这蜀地的雨景却是让我措手不及了啊。”

博士拍打掉身上附着的雨露,随即被令笑着拉到一处经世的老屋檐下。

“平日里此等景致能够见到几分?要好好享受啊,博士先生。”

“也罢也罢,跟着令小姐倒也能够学得不少东西...若是能与人有生之年共赏此等雨帘雅景,衣衫尽被雨水所染,乃是小事。”

他看向一旁的令小姐——披散着的发丝似是飘荡的柳条,俏皮而富生气地在令小姐的蓝眸前垂挂着,一缕缕地都像是要化作雨中飘蓬的银丝,飞飏于濯露的空灵天际。

“若是时不时地来上这点点雨坠,恐是这衣衫被雨水所湿,乃是不可避免之所在...”

小小的恼气随着雨水一同泼洒至淤水的洼洞,略浑的簟水以固有的周期圆周运动,一转转的波纹让水粒子以另一种形式构建,汇聚,杂糅,成为琐碎却又绵润的话语。

‍‍“令小姐也曾说过,人生如攀山,生活尽坎堑,淋雨故让身体略有不适,但享用这一方好景,莫不值得赏玩?”   

乌眸与蓝眸同踌的美妙,让周遭雨滴与地面碰撞的嘈杂,也似是古时的筝响箫歌般成为悦耳的旋律。

“唉...”令小姐檀气一吐,不知多少话语凝结成清澈的水珠:

“能得博士相陪,甚为吾幸喽。”

玉面泛香,眉宇悸动之间,龙小姐笑靥如花。

屋檐的雨珠似是凝滞,旋即于宁谧当中静落地面,映着相对二人的模样随即化开...

雨大了,忽来的雷霆击中了路旁的一颗梧桐。

“走吧。”

“去往何处?”

“共往酒肆。”博士先生轻笑,“毕竟撑着濡湿的衣裳在这老屋下四目相对,可并非长久之计。”

随着令小姐的双颊惹了绯红,二人的羁旅像是染上了孩童那万花筒般缭乱而多彩的美好,这突如其来的雷雨却像是戏剧里忽来的背景音乐般,恰到好处。

令小姐不知自己何时睡过去了。

她梦到自己行走在游玩眷恋过的一方水景,一座横桥,跨岸而立。然而桥断柳散,淅淅沥沥的雨中,她站在断桥的一端,去凝睇另一端,她发觉——

她朝思暮想的一个身影静立在那儿,迷蒙着梦幻,翕闪一瞬,隐在了桥对岸,茂密的迷途竹林里。她想跨桥去追,但突如其来的炮火连天,横断于断桥两侧...

她不知那身影出自何人——大抵是她破碎的过往所余下的幻影。

“小姐,小姐?”

身上传来的推力促使她的梦被生生截断,倦意被对面空空如也的座位所卷走。怀着些小小的怨气,令叫过小二——

“小姐,您这桌的酒钱已经付过啦。”

她无奈笑笑,慨叹博士的不辞而别。

“最近听说边关战事忽地紧了。”

“可不是嘛,听说许多过去戍过边的将领都被重新征调回去了呢...”

酒馆里躲雨的人们这样闲聊着。

酒水随流水潺潺,鸟鸣拂柳枝,蕊芳诱神驰,迟日丽霞俏阳秋,旋即,流过绵亘不绝的绵长岁月,最终汇集进二人相接的碗盏。

数载悄然得过。

二人已不知像这样在酒坊里共饮几何,或是外出赏玩,或是在内阔谈。少时的窗外炮火喧闹并没有搅扰他们的兴致——他们在时不时的喧嚣里保持着默契十足的高度沉默,静静观望着尚未增添新坟的冢群有雀鸟落于那一团团的土堆,又一次次地飞起...

看着窗外的博士忽地说,祠堂里也是另有一番景象。

照着过往的记忆所寻,不多时二人便到了那条通往佛祠深处的的幽径。

还未到庙堂深处之时,庙梢的青鸟以殷勤的风息惊扑双翅,不时伴着几声嗔怪的鸣声责备爆竹的莽撞。二踢脚跃击着趋于鲜活的空气,略略的烟火气与柱香所弥散的烟袅融归一体。

简简单单,二踢脚见证了一年又一年。

由远及近,声响渐息,佛祠之气渐露。步入庙堂,门外的喧闹被经年的墙板尽数阻隔,布置简单,鲜活的气息归于沉静与安谧。

看来博士是对的。

“自古道,目澈心明,定有仙人指路。博士,能寻得如此良地,那所指引你的那位仙人,在于何处?”

令在柱香稳立于坛中之时,双掌一郃,倒是自显禅意,天性使然。

“目澈心明难以见得,仙人倒是暂有人选... ”

博士轻笑着看向令。令笑着咬住下唇,恼笑着拍了拍博士的后背。随后,她将手中的另半柱香递给博士。

博士拜了两拜。

随着一次次的鞠躬,令小姐在博士身上看到了许多不知名的情感——似是虔诚,又是希冀...她想要去询问博士藏在心底的理由——到达此处的理由,那份诚心的理由。

但博士反倒先开了口。

“我试图以此为躺在九泉之下的生命赠一曲挽歌,祭奠过往在罗德岛牺牲的英魂——他们的魂魄依旧沾染着鲜血,他们的生命有的依旧没有得到安息。”

他起了身。令小姐沉默不语。

过去的死亡回忆曾被从忆河里剥离,如今复被唤醒——她一次次地因边关战事而见过的无数别离,于柱香的青烟弥散中被重新地勾起。

近来街道上的流言愈发地富有如千石悬顶的压迫感,让她感觉到一种被溺于污水的窒息感——不知从何时开始,战火已复又开始弥漫。

她自是知道自己离去后再归那微渺的可能性,虽然她以前从未在意过。

但如今...

博士一摇手:“罢罢,与现在我等所在位置相比,还有比这庙堂更值得拜访之处...”

令拉住他。

“博士,你还是在意着那过去的苦痛吗?”

博士静静地注视着令蔚蓝幽深的双眸。里面所闪烁着的,照旧是不知何物。

“只是为了给自己,也是给其他生命的一个交代。”

博士平静答道。

她不禁想到自己在边境面对着被白布所裹挟的一具具淋着凉透的血液与浊酒的尸体,看着他们来来往往地被担架所带走......滋生的痛苦于心底,一簇簇地绽开血色之花。

她不能。

“好啦,吾等共往酒肆。”

博士似是心眼明澈,看着她,微微一笑。

门外的爆竹声息了。

枯木的黄叶于弄剑的舞步中相继凋零飘落,或是落于地面,或是落于剑刃随即化为碎片。剑入剑鞘,持剑而立,烦躁化作一片一片的岁叶化作虚无,于心里被尽接斩碎。

“好手段。”

令回头而望,随时光老去的院落一隅,不知何时,博士便静立在那儿。

“博士先生,别来无恙。过奖了。”

令没有多做回复。

博士无奈地笑笑,只说是令小姐弄剑后乏累了,需以酒相吊,消解疲惫。

取碗,倾倒,不知重复过多少次,无论是实际的动作还是在博士的心里:斟酒,举壶觞以相饮,当酒水自磕碰的碗盏间溅出——一切显得是那么的自然而又水到渠成。

小酌三杯,方才须臾的惆怅煮了酒,令小姐的表情由略略的神伤转为品酒的惬意:

“博士,有墨吗?”

于是博士便去取来了。

心中所郁积的小小不快于笔端所书:

剑舞鞘寒斩思愁

博士看着令小姐放下龙尾,前半句自笔尖落,心中默念的句字变为墨染:

庭柯信步碎清秋

“令小姐,我能嗅到那自始至终均在流泻的气息。”

“是什么气息呢...?”

“...”

博士不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眺望远方的硝烟,感受着若隐若现的喊杀声不住飘荡。

令小姐见状,立即转移了话题。二人推诿着那所吟字句的优劣,一说神明小姐爽飒,一说博士先生洒脱。互相的谦逊引得二人忘却了方才的略略郁气,大笑起来。

相坐,静视墙诗,又是一番无声品酒。月如水,明如灯,映起二人面庞。

博士的眼眸,深邃,却又明亮。

“令小姐,我时常在想,所品抿过的酒至今也近百种,所赏过的月也远比今日所见变幻万千,可为何,这普通的酒却是愈发醇香,月儿愈是明朗?”

博士止了唇,墙上的诗墨香余存,眼前的花儿照旧芬芳。叶落三千,夜雨濛濛散英瓣。

至少令小姐是这么觉着的。

“博士,许是你被这薄酒所醉。醉于岁月,醉于明月。”当博士再欲似先前那番躲闪得这细碎的雨露,却被令小姐轻扯住衣袖。

“令小姐所道倒是不假。”

腮面不住地染上樱红的意蕴,当博士的面庞与七百九十八朵的桃色花相以为衬,令已然分辨不出,那是醉意,还是心意。

“但博士先生可曾想过,”令忽地将博士的脖颈向自己凝脂般的肌肤靠拢,“那明月,也是会通得人性的?”

她似乎认为自己作为明月似乎不大妥当,于是搂过博士的动作里添了几分笑闹的意味。

雨葬花于土。

檀木气混杂着初露兰芷的囊香,载着羊脂玉与霜雪的淑软,将博士从朦胧的快意里拖拽出来——恍惚间他听闻到了二十八响的祭枪不住地轰鸣,曾深赖于他的友人故知,也曾拥有着令他贪眷的糯软,然而抵达终焉,他却只能看着他(她)们一个个地化作盛开的竹之花,以优雅而悲凉的姿态随蝶舞翩跹,化成二十八的星宿。

“这便是你所为我诉说的故事?”

“大炎的传说嘛,终归是这样奇妙而怪诞的。”

那说书人轻拍着他的肩。

“不,那人不一定能够通晓得那月儿之意。”

博士似是忽地止了兴,远处暗雨里的挺竹生硬地闯入了他的眼帘。

“月儿终归是仙侣所聚之地,而人类终究是自然幻化,乘化归寂乃是必然。月是会永久地吊在那儿的,但人类可比不上那神明般的清月呦,虽是可能有花晨月夕可赏,然阴晴圆缺终难避。”

他从未想过只成为一个冷酷的指挥官。

这是博士在旧时轻抚竹节时便想的。

“但,曾有过那花晨月夕,远胜于无。”

令小姐那怀着的几分被推开的茫然无措尽数飘散,她开口道。

她自然是晓得那月中之理的。但千年之间,从未有人能够与她真正地诉说与相叹,也从未有人与她相伴着在歪醉中,以紊乱却情浓的心脏触及神明也难以解明的生命哲学。她唯一所见证的便是血染的江海磨灭千千万万的芸芸众生,在边境与沙场的风尘里,一盏盏生命之灯被默然关闭。

她不知她的神明生活里还要见证多少寂灭,精神状态不至是醉生梦死,却是如莫比乌斯环般的纠缠不清,剪不断,理还乱。然而此时澄明的风雨划过死寂的苍穹,绚烂的烟花自空中如菊雨般绚烂。

不论可能存在于不久将来的离别有多么痛彻心扉,她想要抓住这一瞬难得的知己。

她也早已习惯。

“神明终是永存的,不正像令小姐一样?”

博士玩味地笑着。是真正地开着玩笑,还是对某些事物的掩藏?从那略显苦涩的瘦脸里,令读出了许多。

“永存也难逃锋镝之伤...不,没事。”

她摆了摆手。

博士的笑容内敛了几分。

“嘛嘛,正巧月色在这雨露的衬托下更为透亮,趁此,便是吾等尽情欢饮之时。”

他们继续相饮。

“令小姐,诗否?”

“大抵现是有兴致的,”她豪爽一笑,

“罢罢,墨以寄梦。”

掌中赭色的酒碗,内盛的酒或清或浊,或是初醅或是佳酿,不论是春日的摇曳落英,亦或是冬日的初霁雪花,覆于风梢轻拂的铂纹,兜兜转转的酒水,终映出博士清癯的面容。

共游的日子已不知几何,当令小姐试图回望留下的足迹时——它们或是消弭,或是连令小姐自己都难以回忆起来。

挖空酒盏是为了再装酒,月亮褪去是为了再升起,死亡是为了另一个生命的再生。

也罢。

忘却是为了再盛装回忆。

令呷一口酒,望着窗棂之外飘摇的白旗,招展之余上书的几个大字在白得发亮的阳光下映照得极为刺眼。它们诉说着逝去之人那生前特有的身份,向世人展示着他们曾有的荣耀或名号,殊不知死后这些只是碾落成泥,终是不复引起他人的回想。

“战争啊... ”

身旁的博士于默然间突然说。这样的共处一室默默饮酒的日子,不知过了多少。

战场的炮火不住地震撼着令曾千疮百孔的心灵——那颗心现在已被可有可无的棉絮填满。

“战争的嘶鸣划破许多人的痴梦,过往旌旗,如今白布,裹住一簇簇的生命,均淋着几十度的逝酒,埋没于烟沙中,掩在日日月月的尘埃里,于世人,所遗忘。”

博士无言,在令小姐嗟叹着命数的消逝时,只是静观着那堆积的坟茔。添上这新坟,那坟数便离八佰之数仅差一步之遥。

“姐姐...”

“怎么了夕妹?”

“有人昨日持书而来,说是前线战事十分紧张。 ”

该来的终究会来。

恍恍惚惚之间,不知走遍了多少清秋,见识过多少烟澜浮波,忽地,雾散雨息,旗展坊现,秀美山川尽重演。仿佛有着过去亲切悠长的曲歌,发出蕴意无穷的旋律,伴着马灯式的记忆,在令小姐的心田里曜曜闪烁。

然而日黯烟淡,现实将他们之间所联结的红丝带剪断开来,那曾有形有色的过往,那滴滴琼酒玉露,那篇篇酽诗豪墨,终是她捕风捉影,所余留的可悲与惆怅。

令手中的酒碗被放下。

“令小姐...”‍

“走吧。让我们去一个地方。”

肩上落了令小姐的纤纤玉手。

博士无言,但脚步却随着令小姐一同迈过酒坊的门槛。

脚步未曾止过,令小姐腰间的香囊也一直随风晃荡,一摇一摆。博士一直低着头,看着脚底的光线随太阳坠落而逐渐暗淡,鞋底为土壤所留下的印记也被风所冲散。

不知何时,眼前的景象忽地止住。他抬起头,

琐碎的叶片遮蔽前路,一株一株的植物乱攒攒地漫生,月光难映,黑色的漆墨泼染暗竹。

“此地,谓之何处?”

“迷途竹林的便是。”

一前一后,博士追随着令小姐的步伐。星尘不复照引前路,袅娜的身影忽现忽消,似是下一秒便会融化在死寂的黑暗里。

拨开一节节竹节,忽地,烟消云开,月光彻水,一江琉璃飘忽,七千星辰坠。目明而沁心,静矫首而遐视,只是水天相接。

鹜然无声的景致绽放于歌。

竹之花,已然绽放,

华彩初放时,便已零落成泥...

博士默然地聆听远方幽幽的笙箫和着令小姐口中吟唱着哀婉的音调,悠扬的音符溶解于阔大的江水。

一曲唱毕,肠断心迷。

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一切都似享受鱼食后四散的池鱼,聚集,分散,均仅一时之间。

“令小姐,坐下吧。”

前路已被哀婉的腔调所蒙,不知心中何以引着自己的脚步,令只是与博士作陪,相坐水边。还是那壶老酒,气息醇香,二人共享。

还是那轮明月,光影阑珊,二人共赏。

还是那对行侣,身形相随,将将不复从前,

四目同踌间,相对无言。

“博士。”难捱的沉寂中,令小姐忽地开了口。

“...”

“你说,生命中的那些相逢,便如同这竹之花,绽开时如同绚烂的彩霞,离别时便如断开的竹节般...那么...相逢有何意义?”

连珠一串的话语似流水,却又似突来的暴雨。令小姐曾经并未看透那竹之花里隐藏的奥妙与深情,也曾踟蹰于对大哥重岳所言传说的理解,但当她亲眼看着那鲜艳的花朵脱落,竹节歪倒,生命消逝,

她倏忽地悟了。

“千叶枯落终难复,丽水徜徉末不回。生命里的意趣往往复复,记忆兜兜转转,终究不像是那天空中的繁星二十八宿,四月的风一般永远都在。”博士忽止,

“但莫要忘记,它们都曾绽开过。”

‍“这可是你曾教过我的,令小姐。”

二人无言,酒盏磕碰,静赏竹林边江。酒壶中的酒静默地从口中滴落,化于水中。

又是一番沉默。

令眺望远方,分辨不出是嘲弄还是悲情的流水在心中流淌着,化作一曲含蓄蕴藉的诗篇——

离殇飀飏愁绪堆,冷心坠,人憔悴,梨云梦远忆惘垒;

“感觉令小姐这首诗未曾吟完呢。”

令苦笑着——岁月何尝不是如此?未曾等待人去将命运写尽,便以另外一种方式画上句号,盖上鲜红的章印,成为断绝半处的一封信。

“令小姐?”

“...我在。”

“莫做欺瞒。我知晓一切。”

似乎这种事情如同时不时闯入醅酒的浮渣般毫无理由,但是,理由其实是不言明便自现的。

“何日归来?”

“交给战事。”身后的剑照旧闪耀着寒光,她再度开口,

“博士,岁月之锋易消磨人情之善,天年之镐易崩解世间之美。忘了我吧,就当我们从未相见。

“岁月与我无关。”

“诶?”

“曾铸就的诗篇墨意难消,曾品鉴的醇酒香气不散。不论风中雨里,我均会候于此地。”

“......”

沉吟半晌,令说:

“若是,我无归期?”

“大不了同了世间伊始便在的渔者呦,一同垂钓;或许也同了参禅的佛门弟子,隐去世俗之愿喽。”

博士说道,静闭双眼,打坐原地。与背影的交互,多余而又徒增悲伤。

令小姐苦笑着。她忽地想到了什么,将腰间的香囊摘下。

“当你漫游与记忆的彼端时,想要回到这里寻找过往的云烟时,你会发现,我会一直在这灯火阑珊处候着。”

双眼复睁,已是无际的江水。

酒被泼洒江中,转眼间,眼前的风景似已经了数个春秋,刚刚与神明小姐的交心与对酌仿佛消弭于须臾,在竹林的细壤里踩过的两串足迹也被清风所掩。

但手中留存着的香囊又是那么地真实可感。

聚拢的思绪被吹散。

随着无际的远方传来阵阵突兀震天的喊杀声,令知晓,他们来了。

当黑压压的人群席卷而来,令抽出大剑——

剑起,枭首,剑落,杀敌。

鲜血的余温散尽,不绝于耳的怒吼声,震颤着腰间的酒壶,而她把腰间将手一抚,空白的惆怅似是一张洁净的宣纸,似是清清爽爽无墨痕,却是空空如也予彷徨。

正犹豫间,聆到耳边“嗖嗖”的响声,刺破烟尘而来,她一转眼,几只飞矢已然擦身而过。

她明白,不论竹林多么美,烈酒多么醇厚,另一条自己所在意的生命多么需要抚慰,那混杂血腥味的火药气息涂抹了将踏上归程的车辙,回返的帆布即将升起,却陨落在了不尽的炮林箭雨与刀光剑影里。

随呜呜呀呀的风拂过历世的苍屋,似有哀婉的乐符奏鸣叁响。漫布的蛛丝通斥晦暗的庭院,野雀四散,草木飘摇。

不愿去相信眼前的物是人非,当令离开曾与博士谈天说地的破败院落,她照旧想起了过往的山长水阔,坚信着重逢并非南柯一梦。

叩了隔壁那似乎即刻便会坍圮的木门,当蛀蚀着窟窿的柴扉吱呀作响时,一个露着鄙夷的神色的男人拉开门栓。

“先生,请问那隔壁人家安在...?”

男人无话,扬手一指,远处触目惊心的累累土堆,似是一簇簇亡灵的花朵尽情绽放,诡谲的雾气漫漫悠荡。

短怔之后,令还想再问,却只是余了门上锈蚀的铁环与木门相互碰撞,咚咚作响。

风语三千叶,树响花凋二十载;

虫荧八百冢,篝幽蝉鸣亿万年。

正对着那冰冷的石碑,梦与现实的交错杂糅,虚幻的苦烟与墓地的幽光,不住地惘惘神明的思绪。深埋地下的棺椁被挖掘出来,

内部空空如也。

烟笼波淙,地寡人稀。

令欲寻了那十方的宗祠,给予佛门道徒那百庵不抵的香火,消解得自身哪惧是一缕的惆怅——究竟到底,钱物财珠,都如风尘,如循风水而逝的薄缕青丝,终焉都将化归阴云冥府。

但伫于昏曳阑珊的灯火之前,临至静安矗耸于庙宇正中的弥勒,当绛蓝的眸子相对巨佛微颌的眉眼,哪晓得,只遗了她无际的踯躅迷惘。

怜一盏春梦,唯余袈裟。

柱香青烟微袅,模糊了令小姐曾绽出无限光彩的俏脸。她手中的花朵,那纷繁的樱色花瓣,随着时而急促,时而放缓的气流,而同了孤苦的一蝶,向着远方血红的艳阳飘蓬而去。

缄默地将眼前之景收入眼帘,她忽地意识到,

自己便是那神。

身为神明的碎片,令曾许诺过不去让自己的思绪,掺杂世间可叹可怜的宗教与信仰,也不去品味世俗的神明——它们所含的,有几分真正意义上的神意?亦或是都同了自己,于酒醉与诗篇中诺然。

然而璃水涡漩,星云闭环,她顺着生命当中不住的别离寻过来,想寻到相逢与死亡的内涵之时,她便摸索到了那难以改变的事实——她终究难离神明的桎梏与囹圄。

神去求神...

后堂里,兜兜转转,转出一人。定睛注视——那人身披佛衣,捻珠而立。超脱世俗的气质,不禁使令暂时忘却自身浮沉。

“小姐前来参禅拜佛,所寻的寄托在于何处?”

“无处可觅。”

“想是近来,无处来无处去者多了,竟有人与小姐所言出奇相似。”

“何人?”

“所见甚多,或是寄生命于佛门,或是付半生于寂寥。”

看着眼前未曾变化的神明小姐,方丈微微一笑,已然明了。曾造访佛祠的访客模样,随着柱香成形的烟雾于方丈的心中趋于具象。欲入佛门者多之,然被世间紧密牵挂之人,仅有一位。

他拄着盲杖,说自己等了二十年,苦守不得终,欲命尽而胆怯,欲挣枷而未果,只得立起坟茔葬记忆之花,然离殇照旧,故来求佛参禅——拒绝此等情缘未了之人,乃是常理之所在。

“先生...我仿佛记得你...”化作方丈的说书人说道。

“怎么了?”

“不,没事...”

冥想被门槛与靴履的碰击声所击断。

靡雨纷纷,天阴花落,窗外无数的柳枝曾抽出过不尽的新芽,如今却不知为何一条条地坠下——春日将尽,余火难复燃。

“所以,姐姐便去拜了那坟,求佛参禅?”

夕挥毫泼墨,手底画卷染青灰,笔端万象,顷刻便作出一副生动盎然的画来。

令习惯性地接过画,收至眼底——峰耸却水静,月明却壤暗。清幽冥淡的月里,从前的花晨月夕,挟着荧荧的光波于江浪中衍射开来。或许时光记忆如水,如波,顺循着栖水的野鸭向远而逝,顺循着斑驳的竹影回归黯然。

“也不算参禅啦...我可没有那种淡雅的意趣所在,若是曾经打趣说有过,也只是一时兴起...况且,这片红尘,那些回忆,终归我是难放的下这世俗之愿。”

令扯起一个勉强的微笑,袍内所藏匿的半柱未燃尽的佛香将她的衣袖微染,微香似乎仍在,却不再能燃起曾有的星火。

“姐姐对于这等人情,相必也是见得多了。忘却或许能够了然?这种事情,想必姐姐也做过很多次了罢?”

“...夕妹。”

夕妹腌在骨子里的清冷或许终究不能使她产生什么与尘世相连的愿望。

“哎哎...多年翻覆,世事虽说纷杂,却又随了亘古不变的那方机理——”

“聚而复散,逝乃必然。”

“但古往今来,哪里是有人看得透的!不论是多么欢乐的相聚一堂,风残霜覆之至,到头来,只余了一屋荒芜。”

夕小姐自顾自地说着,手中的画笔未止。

令小姐不语。

她是应当高兴于夕妹终于通喻世理的成熟呢?还是应当慨叹于世间纷繁变化的事理呢?她想而又想,难得地将自千年以前抛除的思绪重新一条条地拾起,将自以为的洒脱与情怀难能可贵地忽视,进行再一次对于人事变幻的深度思考。

答案自然是不言自现的,但她怎么样都不愿意去承认。也或许夕妹与年妹从来没有变过——她们对于人情之变向来是通晓其奥妙的,但她们其实都以自己的方式回避糜烂的现实。

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或许变过的,只有她自己一人。

墨染的画卷悄然卷起,余存的墨香缠绕着令萎蔫的龙尾,欲图做出诗篇的惯性席卷失掉生气的“毛笔”,令龙尾随着摇曳的船儿摆动,接住了不知是风由何处携来的一片柳叶。

“令姐,令姐?”

当以缄默不言作为暂时神伤的掩护,被不经世事的夕小姐为自己的画题诗的请求撕破,令纠缠着的的思绪旋转,旋转,略带愠气的石子自船头被掷出,铂色的水纹,自波源不住地向着远方飘摇...

夕略带三分疑惑地看向婉拒自己的令姐,静步船边,视线凝于旷渺天空的遥远星宇,口中吟诵出几缕淡淡的哀伤:

囊散烟弥,笙箫不启,缕烟幻梦竞消离。  

盏碎樽砾,梦留阴翳,惟余涩苦自心溢。 

飞鸟彷徨无措,鸣声渐渐,披覆月下清辉。竹林暗影,落入水般的月,映着江边静坐的人儿。

寻觅布归此处的缘由只是赘余。

当布施人间的月色投射至岸边静坐的佝偻之人,才让神明小姐知道,总有人与孤寂所给予的压力相左。曾痛贯心肝的感觉得了稍许抚慰,竹林深处的绊石被信步跨越,叶叶相掩的暗影被悄然拨开,当粗笠与衣蓑自尽头的江岸侧处浮现,随即传来麻木且冰冷的声调:

“鱼不赴钓,应嫌我未曾举酒做誓,特此赠予它们,与其订交。”

沧桑的声音微落,令定睛看去——

一位渔夫的蓑衣随清风轻轻晃荡,斗笠在月下的光影唯美而又凄凉。

江水四溅,他手边的酒被抛洒江中。

声音令她从前的回忆尽显:

有三分耳熟,却又七分不似。曾经那与她打趣嗔怪的声音,那份活力四射,怎能与如今这凄凉哀婉的声音相比?

但那心中幽幽的灯火指引着她,漫步上前...

“我知道您在。”

一步三伫,犹豫间,她已然凑到渔夫近前。

据说双目上的失明会让心眼更加明澈,此话不假。

“唐突冒犯先生,叨扰叨扰...”

“不必矜持。”

渔夫略怔,微微答道,声响更沉重了几分。

“听得您也是悲情之人?”

渔夫并未转身,随即语调转变:

“若是小姐能够领会吾之心意,那您可谓是心中所共情过的人儿了。”

声响是略略轻松中夹杂着巨量的愁怨,是微微从容中所携带着的句句悲情。绵长的岁月所在令小姐心海中刻印出的人情世故,让她对这份语言的弦外之音有着深切的共振。

踱步,彷徨于原地,几个步伐,起于寻梦,止于踌躇。

“愿意听听那我所苦衷的人事吗?”

渔夫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自矜与犹豫,笑着向她抛出了邀座的言语。

石块轻落,磁石般的引力不禁让令小姐注目而行,确定那并不是自己二十年来的梦魇所余留的幻象——她时常能够在飘摇的梦乡里听到那散着龙井茶香的歌谣,与博士的打趣和承诺。滑稽却又戏剧性的现实将紧实包裹着的呓喃抽丝剥茧,妄图产生一丝丝活力,使既定的死亡显得能够拥有哪怕半缕的生机。

真是奢侈而又不切实际的传说。

“我曾于过往,捧起那一抔抔的黄土,埋下了那一蕊清芳,也就在那时,将自己,与心中依存着的那个攀山的她一同礼葬,”

恍惚间,身旁的渔夫已然开口。细腻而又易断的丝线与过往逐渐相断,身旁与自己似乎是同愁的人满膛的话语尽情倾倒:

“我的心脏,依旧保持着简谐式的运作,我的血液,仍于大脑中静静流淌,肌肉仍在抽搐,思绪也依旧流转,然而当我仰头凝望月空,随着那与她共赏月霞的一幕幕,不断地在我的脑海中闪烁,我可悲而清醒地认识到了,木讷的生命下,自己那簇本就黯淡的魂魄,已然真正地死去了。”

月明星稀,银河流泻清辉。清风与晚露,一同汇入江水,孤寂与惆怅,一同飘至穹宇。

“死...”

令眼前的景逐渐模糊。那触目惊心的八百坟冢,累累土堆,萧瑟凋叶,又一排排,一片片地堆积成零落衰条的梦忆,在她的莹莹绛眸中纷迷闪烁。龙角与秀发的湛蓝,引星云相笼,任色调忧郁。

“据说,吾等与那真正意义上的死亡有三层隔膜,肉体消逝,墓冢建立,此二层自不消说,而我深有所感的第三层,便是失了肉体的人,在他人脑海中的彻底消弭;前两层,我不幸而没有亲眼目睹她走上她的最后一程,从而没有挽一根柳枝,为她献上该有的送别与祈愿;但,我同时幸而不会去送别,送别她去往那第三层的死亡...”

令的轻掌落于渔夫肩头,使他的音调不禁转为哽咽:

“我尚未参透令人生豁达的方法,至于那道与佛,于我来说,如同这混沌的天穹秽壤,那周而复始的风物乘化般,难以理解与领悟。因此,虽身付此蓑笠,我的精神已从那曾盛气盎漾的躯壳中脱离,飞拂至地底的阴云冥府,与她相伴,与她品酒,与她赏月,与她对吟...”

心海中不住地耀着记忆之火。她伴着细雨靡靡以溯源,竹林的那番对酌樽酹,忽闪闪似烟纷霞朔,却又迷蒙蒙类迩雾远霭。熟悉之感漫然,但令只是静留原地,不知以何开口。

嗟吁一口气后,渔夫重又诉说:

“若是谈起她为何而离...”

为何,

“为何呢?”

“烽火摇曳,硝烟飘飖,战争所带给泰拉大陆的伤痕不知在多少岁月后,在天帝涕泗滂沱,雨点淅沥间消弭,那原本支离破碎的自然之景重又联结,世界续维亘古不变的周转,然而世界予我的,乃至千千万万个与我同愁同怨的人的,除了一日日的翘首以盼,何曾给予过我们团聚与幸福?何曾将我们心中的伤痛抚平?何曾将那自流矢与炮火中被击碎的梦拾起碎片,重新拼接?”

“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纷迷的烟气似是想要冲淡我的南柯迷梦,匆匆的影翳滑过苍老的日晷,年轮一圈又一圈地蓬硕起来,时光染上了烟尘,岁月消解了磐石,但我心中的那幅图景,那个愿望,那个梦,却随着外壳的销蚀,显现出它坚硬的内核。”

钓竿微震,漾起阵阵涟漪。铂纹闪闪,光点漫布波澜。

令缄默无言。缠着绷带的手掌不住颤抖,眸中原本的华彩尽数散失。

渔夫语调悲恸,话语之间,蒙着一层阴郁的色彩,仿佛有着无尽的潇雨,依伴着他痛彻的诉说。

“所以...你所候着的那个人...”

“消息未曾得过半分,书信不至,而杳杳无讯。”

曾空白的纸张被填满,但书写其上的事实并非用的是普通的墨汁,而是殷红的鲜血。

“亦或是她战死在那沙场,尸骸被硝烟所染的肮脏土壤覆上也罢,亦或是她在那乱军丛中失散了也罢,亦或是她存活下来,然而忘却了那曾经与她许下可悲契约的人儿,从而去寻了新欢了也罢...与她酒盏磕哒之间,原本我乃陪酒之人,却有了醉酒之实。她未醉,或许我却醉了。不羁的神明,看来终是不会在意那一个曾与她酒后狂言的男人...”

言辞尽出,渔夫身旁的气流俶尔急促。

生命的意义霎时似是可触,如醇厚的酒香般扑面而来,四散的鹰隼于即将霉变的忆河星宿上逃离,花苞自腐烂的诗篇里复又绽开,神明的心之所向,不住地在复亮的眼眸里燃烧。

“我曾在她杳无音讯以后,将生亦何快,死亦何苦的准则奉为圭臬,但我一直将给她所遗留的那句诺言,还有...”

渔夫抻出有些粗糙干裂的手掌,在自己覆了露的破蓑中,摸出了一个散着素幽檀香的物件。

记忆里,即刻便将被掩埋的线索上的秽土被拨料开来,腰间的空白似是又被填满。

蓦地,一切都了然了。

令的唇吻,曾能够道出不尽的诗篇与人情故里,现尔,独独维持着缄默。她盯着那如新的信物,相认的冲动不断化作一浪浪的热波...

“她说过...看到香囊,便能够看到她。感受馨香,便能够在脑海里旧事重覆。”

“若是...她无归期?”

“......”

渔夫无言。

“未归便未归。未来或许已定。”他松了口。

令小姐仍然想要追问,但当她忆中的声音不断地勾引着她回头而望,在看到那月辉竹漫的瞬间,一男一女,一言一语,一行一措,自眼前的画卷中悄然走出。

“月晕而风,础润而雨。天地阴阳,像是深不可测,却早已于冥冥之中有了定数。不论是她的离开,还是我的将来... 她曾打趣我道,吾之眼濯眸清,定有仙人指路,若失了引者,定似那无头苍蝇般不知归何处。那晓得,她那檀口一张一合,却一语成谶,道出了我那本朦胧的未来。”

他笑了。酸涩,苦闷。

随即,他轻放鱼竿:

“她走了。她已经走了。”

“而于我来说,也许也将是无际的黑暗。”

波光粼粼,水波不兴。无尽的缠绵思绪仍未休止,但那记忆与现实的高度交糅,使令小姐眼前推演过无数的红尘往事。按捺不住的力量促使着她看向渔夫的脸——

她愣住了。

原本俊朗的面孔变为顑颔,浑浊的双眼,已然不复先前的濯彩。他似乎感受到了眼前之人的目光的灼热,一同转身过来,

瞳孔黯淡。

想是多少年来的独赏文景迷蒙了他的思绪罢?想是多少年来的独斟自酌麻痹了他的大脑罢?想是多少年来的苦苦俟候模糊了他(她?)的双眼罢?

磅礴的力量超越战场上火药的爆炸,混杂的温热与冰寒包裹着她,当神经中枢被不断地刺激,她复又思考——一切又一切,是苦涩?还是幸福?

复杂如缠绕的丝线。

想要将一腔苦久诉说的想法不知为何凝滞,令的思绪回到了那个曾经——

曾铸就的诗篇墨意难消,曾品鉴的醇酒香气不散。不论风中雨里,我均会候于此地。

拥抱。

一切化作无声但甜蜜的拥抱。

是风?是月?

还是面前之人?

“你久等了...”

是龙小姐。

但博士不能接受。

他依旧固执地守着自己的愿望,尽管他知道它可能已如同六月飞雪般不可触碰,知道它已经如自己的生命价值一般,被消解为冰寒的雪水,但他照旧是冥顽不化地守着...守着...守着笙箫,守着回忆。

“我承认,小姐,你神似她。”

博士将令轻轻地推开。

“然而我虽成老苍,却并没有到了那麻糜不分的程度。她曾语我,应保持那目澈心明。或许前者已难实现,但我的心眼不会欺瞒...”

话未央,龙女的下颌倚在博士的后背,柔软交杂着温暖,席卷至博士的大脑。

“若是我诉你,我等仍须写尽,那未了的后半首诗...”

博士怔了怔。

“博士先生,别来无恙。”

希望的话语于绣口中轻吐,重逢的喜悦随着晚江的风儿一同荡漾,缘分行休,互误以为对方消逝的悲怆,顷刻间化作两腔外溢着热气的血液,重又灌注进因别离而被冰化的两颗心脏。

玉碎花销,这是曾令博士不住地惆怅与萎靡的,他所以为的既定事实,让他稂不稂,莠不莠,令他余存的生命,便如同他曾拥有的光明,氽氽乎随喧嚣的风铃一同前往死星。

对此博士曾到了那佛祠,见了住持方丈,欲图从禅堕梦,双掌一拊,泯灭前缘恩仇。然而那里的佛门弟子告与他,他有着斩不断的情丝,尘缘未了,六根难净,终不可入佛道之下。

于是那二十年,迷离惝恍,浑浑噩噩,酾酒奠岁月,酌杯祭婵娟。无所适从之间,他只能够托付后半生于哀殇的这洼江水,重复着一日日一夜夜的垂钓,任绵亘不绝的怅惘随着鱼竿飘摇,不住地重复着愁恨的消弭与新生。

但羁旅照旧,当他立起石碑,埋了梦呓,决定随着风语呢喃的饵钓继续沉浮,

哪晓得,鱼竿微颤,饵钩略沉,旋即剧烈波动。波心荡荡,漫溯远方。

“这鱼,也似是应了你的契约。”

令愉悦地笑笑。

他与月下濯光的湛眸相对。

伴着视力逐步恢复,忆里,同一种声响不断地重复,黑暗中,同一盏灯火不断闪烁,幽曳之间,灯后曼妙的身影不断地接近他——

他认出了那执灯人。

“恙处颇多。”

“不许犟嘴。”

令轻点博士的额头。

“令小姐倒是半点未变。”

“错了。”

“...?”

“只道七千岁月将将得过,即使对于天上之人,虽外貌不变,心灵却已变化万千,更何况我这似神非神之人?滞浮层外貌,终不能探得真心。”

令的峨眉微撇,嘴角也因苦恼而微微翘起。

“令小姐倒是能说会道。”

博士将令的手掌轻轻牵起。

“说说看,倒是怎样的一番变化?”

“似是心变,也似是嬗变。”

冷月掷于无声。神明的犄角泛着幽光,莹渊幽深的绛眸倒映着黎起而澜光的涟漪。

博士笑道:

“故何时同行,去书那后半首诗...?”

囊成为二人双手相契的理由。随着博士的下巴被玉手轻轻挑起,四目温热地交错之余:

“还没忘啊...”

“令小姐不是也没有忘记我嘛。”

“那就...”

令小姐叹气之后,便是笑容复绽:

“以岁月流年书之。”

天边骤出的云霓拥抱艳阳,互成最忠实的拥趸。

纵尔泼洒相思泪,展意扉,终不悔,苦心岸近见桃绯。

蜀道之景照旧。

累累的坟冢,于琼宫帝王的涕泪里尽享润泽,新绿吸收着轮日所泛的红光,悄然爬碎土,贪眷着一时缱倦。烟囊与清酒所弥的香气,欣悦了远江流憩的一对鸳鸯。

谢谢阅读!

财经

Copyright @ 2008-2017 news.dfce.com.cn All Rights Reserved 东方财经网 版权所有

联系我们:dfcjw@sohu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