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资料图】
果有信，夏不误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这是一个关于夏天吃水果的爱情故事，马伯庸专门写了一本小说，告诉我们，《长安的荔枝》其实是件艰辛的事情。
辛追务实得多，甜瓜、枇杷、梨、青梅、杨梅……吃的多是湖南本地的水果，不像杨玉环，稀罕岭南的热带水果。水果，缤纷着悠长的夏日，也装饰了我们最美好的童年。
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小伙伴们总是成群结队地在田野、村庄里晃荡。谁家种了桃子、李子、西瓜，烂熟于心，在主人家不注意的时刻翻上墙头，摘几颗迅速逃离，背后是主人家后知后觉的追赶和谩骂。这样的恶作剧现在想起来脸红，却掺杂着说不清的怀念和惆怅。
农业大省湖南，在水果领域，并不算突出（除了柑橘类，柑橘产量居全国第二）。只是，挑剔的湖南人，经过多年的改良、引进，湖南自产的水果世界已经变得足够丰富。
水果是夏日的温度计。初夏的北山梅，最适合酿制青梅酒；靖州的杨梅，最好的尝鲜时间只有短暂的半个月；衡山红脆桃是湖南本土品种，在初夏成熟；江华瑶山雪梨、大围山梨天生“早熟”，避免了秋天梨市场的激烈竞争；澧县葡萄，充满夏日阳光的味道；黄桃季，是湖南夏季的一场狂欢，炎陵黄桃、麻阳黄桃、水云峰黄桃……各有滋味。用水果感知夏天，用水果治愈夏天，且盼且顾惜。
湖南的夏日水果，明显被低估了。
水果早就摆脱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长安吃到新鲜荔枝甚至美洲的新鲜水果，也不再是奢望，无需一场全国动员的长途接力、奔袭。但是，水果毕竟有着强烈的地域属性，浓烈的家乡味道，是外来的“水果刺客”们难以取代的。这期风物志，我们一起尝尝湖南独有的甜。
文/唐兵兵
谁才是湖南的“水果之都”？
湖南夏日水果图鉴。（以上水果湖南均有出产，其中黑色字体的为国家农产品地理标志产品）
气温飙升，湖南真正的夏天来了。除了空调，最能消解酷暑的是水果。
湖南是中国的粮仓、菜篮子，但是在水果赛道上却并不十分突出。中国水果大省区，山东牢牢占据第一把交椅，在苹果、樱桃等果品拥有绝对话语权。而与我们相邻的广西，则是“南北通吃”，有南方的荔枝、香蕉、火龙果，也有北方的柿子和梨。
不过，湖南的水果绝对不容小觑。2021年，湖南出产各色水果11936422吨。这是什么概念？就是说如果湖南水果只供湖南6000多万人口，平均每人每年可以吃到360斤左右的水果。
在湖南，谁才是真正的水果之都呢？
答案是怀化。2021年，怀化水果产量2251210吨，占全省水果产量的18.860%。从靖州杨梅到麻阳黄桃、麻阳冰糖橙，再到黔阳金秋梨、中方葡萄、溆浦枣子，是妥妥的湖南“甜心”。
怀化水果的丰富，首先是因为它面积全省最大，其次，它山多地少。一般都用“八分山”来形容山多地少的地理环境，怀化却是“八分半山，一分田，半分水面道路加庄园”，比其他山区多了几分艰辛。不过，大自然是公平的，在赋予怀化多山地形的同时，也给了怀化肥沃的土壤和适宜的气候。
怀化山体基岩主要以沉积岩和变质岩的板岩、页岩、紫色砂页岩、千枚岩等为主，所形成的土壤肥力较高，再加上自中生代起本区一直处于比较稳定的亚热带气候，有的地域跨长江、珠江流域，形成一种特殊气候带。受地形影响，怀化的局部气候类型多种多样，地域差异和垂直差异也相当明显，西南部山间盆地年均气温较高，北部和南部岗地则较低。南北两头的通道县与沅陵县，气温有时相差5℃，气候、土壤共同造就了怀化丰富、缤纷的水果世界。
水果产量居湖南第二位的是同样面积广大、山多地少的永州。2021年，永州水果产量1733634吨，比怀化略少，不过名优水果种类却远不及怀化。永州江华的瑶山雪梨是近几年崛起的水果品类，属于特早熟品种，在6月中下旬就上市。
而水果产量最少的，是面积最小的湘潭市，2021年的水果产量只有124531吨，只占全省水果产量的1%左右，除了面积限制，也因为湘潭处于湖南省中心城市群。
湖南水果虽然看起来很丰富，产量也不少，但是“偏科”比较严重。柑橘类水果是湖南水果的绝对主力，2021年柑橘产量6432003吨，超过水果总产量的一半。石门蜜橘、麻阳冰糖橙、郴州冰糖橙、崀山脐橙……品类繁多，贯穿湖南人的秋冬，是阴雨的湖南的一抹亮色。
想要真正了解湖南，就从湖南的水果开始吧！撰文/唐兵兵
湖南的夏天，有点酸有点甜
（湖南各市州水果产量对比图。来源：湖南省统计年鉴单位：吨）
在外地人眼里，湖南的夏天，首先是火热的，其次是火辣的。
其实，你要是常常奔走在湖南的乡野，你会发现，湖南的夏天，也是甜的。大围山的梨、炎陵的桃、汝城的李、洞庭湖平原的葡萄……都是湖南夏天难以忘怀的甜。
亚热带季风气候的湖南，是粮仓，也是菜篮子，却并不是水果的天选之地，难以产出极致的水果。不过，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湖南的果农们，在山林间辛勤耕耘，培育出一个缤纷的水果世界，构成了湖南独有的甜蜜夏日。
湖南拥有炎陵黄桃、澧县葡萄、靖州杨梅等十多个国家地理标志产品，它们成为湖南名片，消解着湖南的苦夏，慰藉着湖南人的乡愁，也让更多外地人知道，湖南的味道，可不仅仅是辣，还有点酸，有点甜。 撰文/本报记者唐兵兵
湖南的夏天，从梅开始
湖南夏日水果季，是青梅开启的。立夏到来时，青梅就下树了。
长沙县北山镇丰梅岭一带遍植青梅，步入林中，梅香扑鼻。只是，青梅的味道不像看起来那么可爱、友好，反倒天生酸涩，难以入口，直接食用，难免不表情失控，需要莫大的勇气。
（初夏，长沙北山青梅成熟。）
青梅的甜是隐秘的，青梅多用来泡酒。青梅采摘后，当即加工，阴干，加入冰糖，配上白酒，然后密封，一个月后，青梅酒就大功告成，味道酸甜，酒香浓郁。更能品尝到青梅隐秘甜味的做法，是将青梅做成紫苏青梅或者青梅酱。青梅酱酸酸甜甜的，兑气泡水、兑酒、蘸叉烧、做烧肉排骨都是一绝。
当青梅酒酿成，湖南的杨梅就红了。虽然都叫梅，却是完全不同的水果，前者属于龙脑香科，后者属于杨梅科。湖南最壮观的杨梅景象在湖南的“水果王国”怀化。怀化靖州杨梅历史悠久，名声在外，靖州杨梅在清代就是皇家贡品，木洞杨梅尤其出名，本地有首打油诗说：“百钱且得论摊买，恨不移根植上京”。全境被亚热带常绿阔叶林包围的靖州为一颗杨梅提供了最仙的修炼场所。靖州杨梅不仅颜值在线，而且肥美多汁，够甜。靖州每年产出上万吨杨梅，已成为中南地区的杨梅输出中心。
湖南还有一种杨梅叫作铁山杨梅，同样是国家农产品地理标志产品，来自娄底冷水江渣渡镇铁山村，光听名字就知道，这个村庄曾经与矿有关。
铁山村种植杨梅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前，村里保留着的百年老杨梅树就是最好的见证。在矿产资源兴盛时，杨梅只是他们生活的点缀，矿产资源枯竭后，杨梅却成了村庄最重要的产业。除了老品种，从浙江引进的新品种占据了村里的空地，山上杨梅树成林，庭前院内也都遍植梅树。梅熟季节，铁山漫山遍野绿中透红，红中有白，步入林中，顿时口中生津，精神陡振。
铁山杨梅种类繁多。大的有核桃般大，肉厚核小，分乌白两种。乌梅水分饱满，溢于外表，用手轻轻一拈，即能印上指印，落口即消融，甜中微酸，沁人心脾；白梅呈乳白状，且透明。还有一种小的杨梅称金钱梅，有大红、紫红、黄、棕、麻花等色，味酸肉硬，一口咬上去，酸得人牙齿打颤，却是清新调味的佳品。
铁山杨梅不如靖州杨梅那般广为人知，但是，娄底人只认铁山杨梅。铁山人喜欢用老品种杨梅泡酒和酿酒，泡酒的杨梅，他们也舍不得丢掉，常作为消暑解腻的小吃。到铁山去，要格外小心口感甜的杨梅酒，一不留神，就会醉卧铁山。
桃李CP，是湖南水果季的狂欢
杨梅的最佳赏味期，只有短短半个月，去年，我就不小心错过了，遗憾了一整年。好在，杨梅季一结束，湖南夏天最热烈的桃李季就拉开了序幕。
6月中旬，衡山红脆桃就熟了。
衡山红脆桃，是湖南本土桃的代表，因为果肉血红的缘故，有个形象的名字叫作“猪血桃”，味道甜、脆、离核，属于稀少品种。
红脆桃主要分布在衡山县里石、萱洲河、堰江、杨柳和高美等村（社区），一片“红色沙漠”之上。衡山多紫色页岩，紫色砂页岩极易风化，土层浅，当地人称之为“见风消”，故紫色页岩地区岩石裸露率高，水土流失严重，构成一片片“红色沙漠”。几代衡山人对紫色页岩进行改造，栽种草木樨、芦竹、龙须草，收效甚微。当地人发现，根系发达、生长力旺盛的衡山红脆桃在这片“红色沙漠”里却如鱼得水，于是，本来只在萱洲种植的红脆桃很快推广开来，成为衡山紫色页岩区最理想的特色经济林树种。
“红色沙漠”里生长出来的红脆桃甜脆爽口、香气浓郁、爽口多汁，像是同样“红”“脆”的土地给予桃树的回报，是大自然的神奇。
红脆桃是湖南桃子的“急先锋”，接下来的黄桃才是湖南水果季的真正狂欢。
在湖南，说到黄桃，首先想到的一定是炎陵黄桃。
黄桃，不是湖南本地品种。1987年，炎陵从上海市农业科学院引进最新选育的优良黄桃新品种——锦绣黄桃，开启了湖南黄桃的时代。海拔300~1400米的炎陵山区，是锦绣黄桃的“应许之地”。炎陵山区昼夜温差大，黄桃积累了更多糖分，甜度最高可达17度，而且颜值高，口味多样，刚熟时吃起来脆爽鲜甜，如果放到熟透，一口下去纯甜爆汁，黄桃独有的清爽桃香，将会灌满整个口腔。
（每年七八月是炎陵黄桃成熟的季节。 炎陵宣传部供图）
炎陵黄桃一面世，便拿奖拿到手软，从国家地理标志产品，到绿色食品认证，再到湖南十大农业品牌、中国农业百强标志性产品等，农业的奖项几乎拿了个遍。2022年，炎陵黄桃的种植面积已经接近十万亩，有近4万果农种植炎陵黄桃，也就是说，近五分之一的炎陵人都在种黄桃。
近年来，湖南的黄桃军团日渐强大，除了异军突起的炎陵黄桃，还有娄底水云峰黄桃、麻阳黄桃、桂东黄桃、资兴黄桃等。
（黄桃。组图/金林）
与桃子的高调相比，湖南的李子更像一个低调的扫地僧，在“桃李配”中甘当桃子的绿叶。桃子和李子是一组坚贞的“CP”，“投桃报李”“桃李满天下”等成语都是有力证据。
作为我国最古老、种植最广泛的水果之一，李子姹紫嫣红千娇百媚，却从不与桃子争奇斗艳，与桃子一起每年按时出现，留下一份属于自己的酸甜。
湖南的李子，没有国家地理标志产品，却不容忽视。比如保靖的鸡血李，色泽艳丽，皮薄核小，肉质细腻，是解暑佳品，也是加工话李、怪味李等李干的上乘原料。长沙县的春华李，果实个大皮薄，色泽红艳，肉质细嫩，质脆甜香。不过春华李很“傲娇”，移种外地，就不结果。白糖李是衡山县的传统名贵水果品种，历史悠久，极负盛名。汝城柰李，肉质松脆,味纯甜爽。
请暂且按捺下蠢蠢欲动，再等等吧，几天之后，我们将迎来真正的黄桃季。只是，在品尝桃子时，也别忘了它的CP——李子，吃过酸脆可口的李子，才算是一个完整的夏天呢。
湖南“夏梨”，性子有点急
梨，和柿子一样，有浓烈的“北方气质”，而且多以秋命名。梨子，属于秋天。
然而，在湖南，除了人们熟悉的“金秋梨”，还有性子急的“夏梨”。
（江华涔天河镇，瑶山雪梨园里，梨花雪白。）
大围山梨从6月底开始上市，比它更早的是永州江华的瑶山雪梨，6月中下旬就成熟下树，比北方最早成熟的梨子要提早40天左右上市，比早熟的南方梨子提早7到10天。这个完美的时间差，足以让它捷足先登，并毫无悬念地提前抢占梨子市场。
梨属于温带果树，喜欢冷凉气候，越往北，越适合它的生长。时至今日，中国梨子的庞大家族分支也多盘踞在华北、东北、西北及长江流域各省，其中又以安徽、河北、山东、辽宁为最集中产区。
瑶山雪梨作为梨子界“特早熟”类品种，对生长的环境和土壤要求更高。处在湖南最南端的江华有着它理想的生长环境。萌渚岭及其支脉贯穿江华全境，南、北、东三面高，西面低。在地势上，江华像个“口袋”，它既能阻挡强冷空气长驱直入，又能防范极端高温天气。这种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使江华境内年平均温度达到18.7℃，无霜期300天以上，是瑶山雪梨生长的“天然温室”。这里又是潇水源头，莽莽山林中溪河密布，地下水资源丰富，方圆几十公里无任何污染源，能源源不断地供应雪梨生长期所需的水分。
在湘南生长起来的瑶山雪梨，算得上水果界的一朵奇葩。
汁水充足，爽脆无渣，它比常规品种的梨要多出三分之一的汁液含量。皮薄的雪梨，最适合懒得削皮的糙汉子食用，轻咬一口，嘴巴就成了天然榨汁机，沁甜、解渴，几乎可以与西瓜相媲美。
大围山有自己的森林小气候，是浏阳的水果库。
“大围山梨”如今主要种植三个品种，翠冠、圆黄、黄金三种。翠冠是早熟品种，在6月底即可上市，其他两种则在8月份才能下树。大围山梨果形端正，最大单果可近一斤，成熟后果肉脆嫩、果汁充盈、果核极小，是夏日的解暑神器。
葡萄，湖南夏季水果的尾声
夏日水果清单里，当然少不了葡萄。湖南不缺葡萄，农户种植葡萄也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在庭前屋后扦插，就会自己疯长。但是，一说起葡萄，我们就会想起新疆。其实，湖南就有自己的“吐鲁番”“葡萄沟”。
常德澧县，被称作“南方吐鲁番”。澧县处于辽阔的澧阳平原，野生葡萄种质资源丰富，种植历史悠久，清代修编的《直隶澧州志》就曾记载：“葡萄蔓生，叶密，人多架种广庭以蔽夏日。实可蜜，可酿。”
洞庭鱼米之乡澧县，是一块肥沃之地，光、气、水、热充足，是葡萄的乐土。但是，澧县葡萄产业的起步是在上个世纪80年代末。澧县引进巨峰葡萄之后，葡萄就在这片土地上迅速推广开来。美人指、红地球、维多利亚、阳光玫瑰……来自各地的品种，在澧县土地、阳光的滋养之下，有了属于洞庭湖平原的独特味道，阳光玫瑰一度卖到几百块钱一斤，成为本土水果的天花板。澧县葡萄之所以广受欢迎，因为甜，澧县葡萄葡萄汁的含糖量高者可达30%。
被称作南方“葡萄沟”的是怀化中方，中方种植葡萄历史悠久，桐木镇大松坡蒲海水库发现了一株百年刺葡萄老藤，其覆盖面积达414.66平方米，地径22.5厘米，最长枝条长度达到23.4米，经碳14交叉定位方法测算，发现树龄已有120余年。
中方的葡萄是绝对的本地品种，晶莹如黑珍珠，被称作“湘珍珠”。“湘珍珠”是一种野生刺葡萄（刺葡萄并不是葡萄有刺，而是葡萄的藤条遍布皮刺）。吃中方的刺葡萄与吃一般的葡萄不同，讲究的是“一挤二吸三吞”，用手一挤，果肉入口，不咀嚼、不吐籽，葡萄皮可以直接舍弃。肉质鲜嫩、多汁浓香，还带着淡淡野味。
葡萄，是湖南夏日水果盛宴的尾声，在8月左右上市，吃完最后一颗葡萄，也就意味着湖南的夏天结束了。但是不要着急，湖南的水果季并没有结束，接下来有猕猴桃、金秋梨等水果陆续上市，而柑橘季才是湖南水果的顶峰，毕竟，湖南一半以上的水果是柑橘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