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五一,你要出多少份子钱?
随着年龄增长,年轻人发现每逢节假日,需要自己代表家族出席的场合逐渐变多,从婚丧嫁娶到乔迁过寿,随之而来的,是一笔又一笔的份子钱。越来越多“人不到钱也得到”的场合,让年轻人直呼“实在绷不住了”,还有网友调侃,“份子钱成了自己的‘工资回收机’”。
有经验的小伙伴都知道,如何体面地随份子,是一门学问,而五一前后过于密集的请帖,也更考验人情世故——异地的请帖随不随、亲疏远近随多少等等。很多人发现,为了礼数周全,父母一辈甚至有专门的礼金账本,一笔笔记录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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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份子钱“折磨”得苦不堪言的年轻人,开始拒绝份子钱,为此,有的人和朋友们约定“互免”礼金,接到多年不联系的老同学的请帖也不随份子,对于领导的邀约甚至直接拒绝。
他们的理由也很充分:自己不会办婚礼,不想参与叫不上来名字的同学的婚礼,也不会在一家公司待很长时间。他们并不想把辛辛苦苦赚来的工资,变成“有去无回”的礼金。
怎么送份子钱,没有标准答案,年轻人好奇的是,如今的份子钱究竟还值不值得自己掏空钱包?
不过,拒绝份子钱的年轻人可能会失望,因为在代代相传的循环里,很难因为一部分人的断链而停止运作。但他们可能更想让周围的人明白,自己并不是给不起份子钱,而是比起份子钱的面子,这些年轻人更在意的是情谊的里子。
01
这届年轻人,逃避送份子
几乎每到长假,“份子钱”“请帖”相关的话题就会登上热搜。继去年“国庆前收到21份结婚请帖”的话题登上热搜后,今年五一,再次迎来举办婚礼的高峰期。
木木就收到了5份五一期间的婚礼请帖,地点分散在4个城市,包含了2个发小、大学同学、研究生同学以及同事,都得随份子钱。其中2个发小分别要给1000元红包,剩下3场各给600元红包,加在一起约4000元。
今年尤其难抢票,她的出行安排中,包含了顺风车、高铁、租车等各种交通方式,再加上住宿费用,她的总花费超过7000元。
木木在杭州工作,工资每月1万多元,没有太多积蓄,“整个四月都是在给份子钱打工”。她算了一笔账,到了下半年,9月扎堆升学宴,10月又是婚礼高峰,算上乔迁、过寿等各种需要出份子钱的场合,“都快随不起份子钱了”。
有一批和木木有相同心境的年轻人,开始拒绝随份子,并视其为成为“社会人”的必修课。
禾涛就经历过几个阶段。刚毕业的前几年,他当时收到很久不联系的同学和亲戚的结婚邀请函链接,自己收入又少,就经常委婉地“哭穷”,并常以“正好在出差”、“单位不让请假”、“已经有别的安排”为由推辞,不随礼,只祝对方新婚快乐。
直到有一次,一个之前删了自己联系方式的小学同学,突然重新加回微信,寒暄几句后发来一条婚礼邀请函的链接,禾涛就再也没有回复消息。从那次开始,禾涛就开始很坦然地拒绝点头之交的婚礼邀约。
“这主要是因为,我跟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值得我从北京千里迢迢的赶去参加婚礼,并且要随份子。”禾涛称。
面对公司同事和领导的邀约,今年刚工作两年的欢欢也选择直接拒绝。今年2月开始,她已经拒绝了4位同事的随礼邀请,其中一位是直属领导,后续这些同事会请随礼的同组人一起吃饭,因为她没有随礼,也就没有参加饭局。
为了不造成误会,她会在平时聊天时就不经意透露出自己的随礼原则——不仅同事不随礼,朋友之间也会“互免”(互相不随礼)。她也相信,同事“应该不至于因为不随礼就区别对待自己”。
老家在四川宜宾的慧茗,则是从去年开始,彻底放弃了向亲戚朋友随份子。
去年,她的父母不幸过世,办葬礼时,她生怕哪个环节出岔子,严格遵照母亲留下的“随份子记录”去邀请人,最后收回来的份子钱数额不到2万元。“我爸妈随了一辈子,同一户人家可能反复随过七八次,但我还没结婚、生孩子,最后只收回这些。”
她也将家中父母去世的消息告诉了自己的朋友,对方收到消息后回复安慰与鼓励的话语居多,几乎没几个人主动来参加葬礼或出份子钱。但她想,如果仅凭有没有随礼去判断关系的亲疏又有些不妥,因为这些朋友平时都与自己来往密切。
自此之后,慧茗感觉作为新一代的年轻人,不应该再因为人情世故给自己徒增烦恼,于是决定以后都不再参与随份子的活动。“不一定非要所有人都认可你,你的朋友自然会理解你。”慧茗说。
02
年轻人为什么不想随份子?
该不该随份子、怎么随份子、随多少份子,这些让人头疼的难题,逐渐形成了一套复杂难懂的“份子学”。
随礼不只是亲疏关系,对方所在的城市、工作,以及对方上一次给你的礼金数额、中间间隔的年数、其他人的随礼数量等,都是份子钱的重要参照物。
在木木的记忆中,父母有一个账本,每次随完礼都会记录,眼看着记录的数字从五十一百变成500元以上,现在有时随500元可能也不够;更难受的是,有一次她和另外三位同学说好了一起随600元,其中一个人临时变卦发了1000元,她莫名成了“关系不亲”的那个。
还有不少人因为份子钱问题产生隔阂甚至翻脸,这也直接导致年轻人不想随份子。
禾涛有一位朋友今年办婚礼,就遇到了两件尴尬事:这位朋友5年前随出去400元份子钱,对方却在今年只回了200元礼金,同时表示“找不到当年的聊天记录了,意思一下”;这位朋友3年前随出去了600元礼金,对方却在今年只回了一份标价1000元的公司礼品兑换券。随后,这位朋友拉黑了两人。
还有一些“不婚主义”的年轻人,出于不回本因素的考虑,份子钱被看作是“单身税”,遭到他们的反对。
“一旦开始随份子,很多决定会被牵制。到时候即使我不想办婚礼,父母也会让我办一场,不然随出去的份子钱收不回来,所以从一开始我就不掺和。”欢欢称,对于不打算结婚、办婚礼的人来说,份子钱显然是一种不明智的投资,自己近两年也开始劝说父母不要随太多份子钱,免得亏太多,但两代人之间的观念,差异实在太大。
如今的份子钱,随着物价飞涨而数额渐长,但其中包含的情谊却被认为在逐渐贬值,掺杂着目的性甚至功利性,“人不到钱也得到”,日渐成了一场友谊亲情的情感绑架和圈子之间的“付费社交”。
慧茗就提到,自己家乡份子钱的风俗里,回礼需适当贴一点,不然就显得不懂礼节。
前年一个表叔家办白事,她随了300元,去年她家办白事的时候对方随了600元,半年后,表叔家重新装修旧房办“乔迁酒”。“如果我随600元,显得我小气,还可能被七大姑八大姨议论,随多了又有压力。有些酒席显得有些目的性,最终没去也没随。”
禾涛则观察到,日常不来往的、甚至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同学亲戚,一旦要办宴席就会突然联系,份子钱仿佛有一种“还人情”的强制意味。后来,他本人几乎算是和亲戚们断了情感连接,爸妈若不提起,自己绝不追问。
随着城市化的发展,远离家乡、不与父母同住的年轻人,在择友、工作、搬家、亲密关系等选择上,更加追求自由。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Elaine称,他们居住的环境和空间不断变化,也不依赖于传统的熟人社会,这也使得他们变得更加独立、自主。
随着广泛意义上的“断亲主义”(年轻人越来越疏于与亲戚产生情感联系)的流行,年轻人认为随礼成了一种绑架,拒绝出份子钱,成了他们反向筛选社交圈和职场圈的机会,某种程度上也在帮助他们重新获得某种远离世俗人情的自由。
“不管社交还是工作,都是一个相互选择、相互筛选的过程,如果我的同事、朋友、亲戚因为我没有送这笔钱而对我有了嫌隙,我也不愿意让他们成为我的圈子里面的人,我会因此主动把他们筛出去,而不是让他把我筛出去。”禾涛称。
03
我们还需要份子钱吗?
令年轻人苦恼的份子钱,有久远的历史。
现在流传最广的说法是,份子钱的发起人是明太祖朱元璋,他在《教民榜文》中提到:“今后本里人户,凡遇此等,互相周给。”比如,以后谁家结婚但钱不够,就邻里乡亲每户出一贯钱,以后家家户户轮流支援,大家都能结婚办事。可以看出,份子钱的本质是一种*。
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教授聂辉华用“融资工具”来形容古代的份子钱。“对于办事缺钱的人来说,这几乎是用一种不伤面子的互助方式解决了燃眉之急。同时,这中间又是一个隐含的契约关系,这次我给你钱,将来我办事的时候你要把钱给我。”
但到了今天,人们几乎不再需要邻里支援才能办得起婚礼,份子钱的实用价值正在减弱,那么,现在还需要份子钱吗?
Elaine指出,当代的年轻人个体意识越来越强,价值观念也在发生变化,份子钱维护社交关系的作用大幅度降低,它与年轻人的生活状态已经不再契合,以利换利的份子钱势必会逐渐消失。
另一方面,过去的社交关系相对稳定,份子钱更像是一种等价交换的社交维护方式,有进有出,而现在社交关系本身也变得动态,维护感情和发展社交的方式更加多样,份子钱现在更像是习俗人情下的约束,过度强调份子钱,容易带给亲朋好友造成负担。
实际上,在一些地区,不收礼金正在成为一种新的风俗。例如广东不少地区结婚时不收份子钱,主人家接到客人的红包,摸一摸或者折个角,表示收到了祝福,接着直接退还。
现在,不少年轻人也开始流行“互免”,朋友轻轻松松赴宴即可。慧茗就提到,以后即使自己要结婚,也会办一个不需要亲戚朋友随礼的婚礼,“我的婚礼只是用来官宣幸福的,如果大家都来随礼,和前来吃个自助餐再AA,有什么区别?”
不过,不少年轻人深知,不送份子短期内不会成为主流趋势,因为这种“你来我往”的习俗有很强的惯性,在实际操作过程中也会被老一辈干预,想要彻底不随份子,还需要时间。
“尤其是我哥哥的转变,让我很吃惊。”禾涛称,他之前是完全不接受随礼这种行为的,我也是受他影响才决定不随份子,没想到去年他结婚之后,在父母的影响下,也被迫卷入到送礼的循环中。
Elaine认为,不随份子钱一定程度上会促进人们建立更加真诚、良好和健康的人际关系,未来在年轻人中间会成为一种趋势。
说到底,现在的年轻人更在乎的是互相之间的情感链接,情谊比礼金更重要。慧茗提到,自己不希望以随礼的方式去维护情感,而是把感情联络放到日常,不要把情感和礼金的多少划等号。
“对方可能不会记得某某年他结婚的时候你随了他多少钱,但他可能会跟孩子讲,这套睡了10年的被子,是我结婚的时候某某送我的。”禾涛称。
*题图及文中配图来源于视觉中国。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木木、慧茗、欢欢、禾涛为化名。